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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向来是没有秘密的,即使有,那也是过去是或暂时是秘密,再不然就是所有人的秘密,只不过看在大家是否愿意说出口而已。
帝京,太女府。
太女最近很忙,日也忙,夜也忙。
白日忙得是澧道,浚波和临渎以及其他地方报上来的灾情和民乱,忙着安排救灾的粮草和人力调配,还有正常的各种纷乱的事务;夜里也忙,忙着与幕僚商讨如何设置障碍,让白天的部署不能进行或延缓进行。
白日扮着皇家和睦,夜里忙着挖坑使绊子,的确是颇费精力的事。
饶是太女正当盛年,仍是面色发青,眼中血丝清晰可见。
府中的卿相早早炖好了补品,候在书房外面,见幕僚一退出,便见缝插针,端进书房为她进补。
太女也借此稍稍喘口气,看着卿相端进来的补品,心中恨道,若是能早日登上大宝之座,遇见这些让自己心烦的人,直接找个罪名,砍头了事,何必如此绞尽脑汁,苦了自己。
一碗补品刚刚见底,自己的亲信便已是一脸的喜色疾步而来。
太女看了卿相一眼,美人之心,千灵百巧,福了一福,端着汤碗退出房门。
“殿下,好消息。”
“还不快说。”
“二殿下在浚波的粮草被人搬空了,太师正为此事在太师府大发脾气。”
太女愣了一下“什么人这么大胆?乱民干的?不会吧?难道,是毓熙干的?”
亲信摇头“朱家在民间暴虐横行,仇家遍地都是,而且浚波那个地方,浪浊水深,凶险不亚于刀山火海,我看不像是郡王干的,倒像是当地势力的手笔。”
太女拍案大笑“太师啊太师,你果然好眼光,怎么哪里都不挑,偏偏帮老二挑了这么个封郡呢?”
“殿下,还有下文。”
“哦?”太女兴致全被提了起来“快说。”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失窃的粮草数目远远高于军中配给,足够三万人马吃上一年。”
“什么?”太女大惊“此话当真。”
亲信低垂着眼帘“是不是真的,小的不知道,但是,只要陛下认为这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太女毕竟与朱家斗了许多年了,沉思了一会“不急,如果真的粮草失窃,这事看来是压不住的,派人看住往南的各个通道,不管是官道,小道,还是水道,严禁粮草私运。违令者格杀勿论。没有粮草,我看毓仪拿什么来喂她那些虎狼之师。”
太女在书房内发狠,美人端着碗外转角处看着屋檐下的雀儿打架,几只雀儿又抓又啄,皮损毛飞,谁都没讨得好处,淡淡一笑,迈着碎步去了。
自此,朝中风向一变,关于粮草失窃的各种说法在台上台下流行,终于连女帝也不得不亲自在早朝上过问。
“太师,毓仪粮草失窃的事情,你可知晓始末?”
朱太师神色平静“陛下,这次浚波粮草失窃之事,实在是蹊跷。郡王已经严加勘察,现已有头绪。线索均指向当地的乱民。而这些贼子居然能偷窃整个军营和浚波府的粮草,足见其猖獗。老臣恳请陛下加派军队,协助郡王平乱、、、”
“陛下,”朱太师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名女官出列“此事处处透露着蹊跷,还请陛下明察。”
女帝的一双凤目深沉地注视着朝堂上每个官员的表情,久久不开口,直到有官员忍不住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她才继续,既然各方都已登场,她如何都得配合“此话怎讲。”
那名官员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这是浚波的官员冒着生命之危,经过多方周转,才呈递到帝京来的。其中列明该次浚波失窃的粮草明细。还请陛下过目。”
女侍走下来,将奏章接过,转呈给女帝。
女帝看了一眼朱太师,似乎有着无声的喟叹,然后才打开奏章,看到一半,勃然色变。
“太师,毓仪携带至浚波的粮草到底是多少?”
太师慢慢跪了下来“此时应该问兵部和户部,那里都有详细的记录。”
女帝大怒,对太师的失望从语音中显而易见“太师,这么多的粮草交给毓仪,你是让她去平乱吗?还是让她来平了孤?”最后一句,女帝的声音陡然拔高,百官色变。
偏是太师神色不动,低低地伏下身子,以额触地“陛下明鉴,此事来得突然,老臣惶恐,一时也无法自辩,请陛下息怒,陛下万金之躯要紧。”
“你,你,”女帝的手指遥指着太师,气到发抖“你居然还敢跟孤要兵去协助那个孽女,若不是这份奏折,孤不是要派兵将自己送上黄泉路。”
“陛下。”太师高呼“此时老臣百口难辩,请陛下暂歇雷霆之怒。”
女帝气到哆嗦,半天才能开口“也罢。来人,将太师送回太师府。没有赦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太女,此事交给你查清楚,再来禀我。”
“是。”太女虽然没有喜形与色,但唇边的那丝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卫相冷眼旁观,一声不吭,却与玉座上的女帝遥望,只是一瞬,便也垂下了眼帘。
看着百官如潮水一般涌退,女帝端坐在玉座之上,突生萧索之意。
这张座位有这么好么?怎么坐都是不舒服的。为了争这张座位,得与多少人斗心眼,而坐上了这张座位,却得与全天下的人斗心眼。
女帝疲惫地合上了眼睛,靠在玉座背上。
“陛下,陛下。”女侍轻轻的呼唤“百官都已退下了,陛下是回御书房,还是想出去走走?”
女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去炎赫的宫中坐坐。”
今日女帝心情不好,女侍们不敢整出动静,静悄悄地将銮驾移到了炎赫贵卿的华蓥宫。女帝下了銮驾,只让女侍守在后面,一个人慢慢地在宫中信步走动。
忽听前面传来男子低低的歌声,女帝走了过去,见炎赫坐在廊边,倚在廊柱上,一头青丝散在廊外,有风微动,几丝发尾在水面轻画,撩起涟漪朵朵,那池中的红鲤悠游其下,
青丝、绿水、红鲤,美人。
宫中美色如云,却没有人能像炎赫这般美到浑然天成。女帝一时看得痴了。
炎赫一手抚在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一手挽着垂在廊外的青丝,勾起放落,引得那红鲤不时张着口,跃出水面。
“、、、出西门。步念之。今日不作乐。当待何时。逮为乐。逮为乐。当及时。何能愁怫郁。当复待来兹。酿美酒。炙肥牛。请呼心所欢。可用解忧愁。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游行去去如云除。弊车羸马为自储、、、”
女帝一愣,口中重复着炎赫的唱词“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炎赫一惊回头,讶然“陛下?”
“爱卿。”女帝微笑着将他搂入怀中。
“陛下怎么了?”炎赫疑问。
“爱卿能看出孤的心事么?”女帝调笑。
炎赫抿着嘴笑“陛下,炎赫虽不是最聪明的,可也不是最笨的。当然能看出陛下有心事,但是却不能看出陛下的心事是什么?”
女帝抚上他的脸,叹了一声“你可以再聪明一点,抑或再笨一点。”
炎赫的一双媚眼顿时静如止水,他退出了女帝的怀抱,静静地看着女帝,直到女帝惊异的看着他,他才开口“陛下,有人一直计算着别人,且他的计谋是百发百中,这样的人是聪明还是愚笨?有人认为他聪明,是因为他计算了别人,也有人认为他愚笨,因为他在计算别人的同时,也计算了自己。这样的人跟奴家比起来,是他聪明呢,还是奴家聪明呢?”
女帝闻之一愣。
炎赫又继续道“世间有不少男子,一心只为情字,为了情可以不要父母,不管道义,只要心上人一个微笑,便是万难万恶也会去做。可偏偏过犹不及,到头来误人误己。这样的愚笨,可敬可怜可恨,难道陛下希望奴家成为这样一个愚笨的人吗?”
女帝愣了半响“爱卿是个聪明人,可惜啊,这世上聪明人太少了。”
炎赫的眼神飘向了池水,幽深难测“奴家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聪明人,可被磨痛了,也就不敢再笨了。”
“呵呵、、、”女帝的笑声苦涩难言“爱卿从今日起搬来乾坤殿,与孤同住吧。”
炎赫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奴家谨遵圣意。”
不待炎赫起身,女帝独自一人转身离去,远远地传来一句她的落寞的自语。
“万方有罪,罪在孤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