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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得很熟，他，坐在她的身边擦拭着剑身。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了榻边的佳人。
月色如水般洒落，剑身清晰地映影出他的面容。
这实在不是一张能用英俊来形容的脸，但却透射出一种刚毅与坚决。
剑已经被他擦得很亮，偶而的剑身偏转，映幻出的光华便似要将那月的也夺了去。
剑是名剑，江湖中人把它称为“玄冰丝剑”传说被此剑刺到的人，其伤口处的寒气会顺着血管丝丝延伸到心脏。
没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消失在了江湖名册里，消失在江湖名册里的人自然不会有人惦记，哪怕之前他们曾经名躁一时。
江湖永远是这么残酷。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剑归入鞘中。
房间似是一下子暗淡了起来。
他起身蹑步，却在门口时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寒，别走。”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自己接踵而至的咳声打断。
雪白的衣袖上瞬时鲜红一片。
“我不走，你别说话。”他说着，运指疾点“迎香”“神庭”“灵藏”三大止血要穴。
她摇摇头“没用的，破魂噬骨散的毒侵肌入骨，我身上的穴位怕是也都散了”
“别说傻话，天亮了就没事了。”
“可他是”
“我知道他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我也知道他拿的是碎梦刀，可是，梦，我一定能拿到解药”他一顿，轻抚去遮了她眼睛的头发“相信我。”
“嗯！”她向他微笑，却突然涨红了脸“对不起，寒，我又”
床榻脚边处，被褥下已是一片潮湿。
“都怪我逼你喝了太多的水！”他自责地起身，脱下衣服“我马上去拿一条新的被褥过来”
他掀开被褥，怔住了——
床上，一片恣意的血红。
清晨。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渐近，踏破了青龙镇的平静。
慕颜府前，一驾雪白的马车伴着飞扬的尘土疾驰而至。
“少爷，我们到了。”马车夫翻身下马，对着车内的人躬身。
“知道了。”车内传出略显喑哑的男子声音。
“你还是不要去了。”车内的她犹豫了一下“江湖之中没人能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车内的他微微一笑“你一定要等我的好消息！怎么，你不相信我能打败他？”
“不，我信”她勉力地向他笑了笑“你是最好的，寒！”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再”他有意瞄向她的天香纱裙，一脸的坏笑。
“讨厌你”她本来想笑的，可不争气的眼泪却抢先一步滑落了下来。
他有些慌乱地替她拭去眼泪“怎么又哭了，你”
“你”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眸“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嗯。”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为她翻了个身，昨夜，破魂噬骨散的毒已由肩部侵至脖颈处，今天这一战，他只能赢，不能输。
昨夜，他抱着小便失禁的她哭了整整一夜，以至于今天说话的时候，喉咙还隐隐作痛。
眼泪，在他为她翻转身体的瞬间再一次肆意地流了下来。
“寒我不要背对着车门我想在你拉开帘子的第一眼就看到你”
“嗯。”
他镇静了一下情绪，拭下了满颊的泪水。
他翻过她的身子，她看向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明白，是最后的诀别了。
他低下头，吻印深深地烙在了她青丝微覆的额上。
帘起风动。
睁开眼睛时，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怔怔地望向微微晃动的帘门。
慕颜府，厅堂。
垂地的白色帷纱伴着琴曲流转微动。
一身缁衣的落羽席地而坐，神情专注，徐徐手起处，琴音宛妙。
悄然伫其身后的白衣男子，他竟似未查觉。
男子微扬其手，按于剑柄，却终未拨出。
一曲终了。
落羽轻挥了几下衣袖，将手指轻按于弦，拨了一个悠扬的“羽”音之后，微微一笑。
“你听我这琴艺如何？”
“缓缓凄清，宛如行云流水；高低起伏，错落仿似无间。”
“妙也！没想到你对音律也有这般深究。”落羽嘴角微扬“不过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了解多少？”
“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来送死的人，”男子淡定地回答道“那么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你何必了解太多呢？”
“因为你不是来送死的，你是来求生的！”落羽一扬袖角，转过身来“弦寒，五岁师从天下无刀，更得幻剑奇侠浪翻云指点而武功精进，十一岁凭一尺二寸玄冰丝剑名动江湖，位列无极老人所排之新秀榜第七，随后销声匿迹，潜修于神龙秘岛真武洞得萧秋水所留之忘情天书，更继李沉舟遗志重建权力帮天下高手虽多，但能威胁我地位的却只有——忘情天书！”
落羽猛地扬手，琴竟凭空飞起，弦寒未及拨剑，琴突然裂了！
六根琴弦倏忽如箭，破空而来！
落羽衣袂翻飞，手指左右轻弹数下，琴身竟在其指力之下碎成粉屑，贯足了真气，后发而至！
弦寒疾退数步，玄冰丝剑已然出鞘！
落羽的声音在弥漫的粉屑之后响起：“你想拿到解药，那么来吧！”
弦寒不及多想，以毕生的功力挥剑划开了粉屑！
粉屑纷纷扬扬地散开，弦寒看到的却是光！
碎梦刀的刀光！
落羽之所以要拍断琴身，是因为碎梦刀就藏在琴身之中！
这一杀着落羽想了很久，忘情天书再厉害，用的始终是人。
只要是人，就敌不过世间的利器。
更何况，弦寒的“忘情天书”还未到火候。
落羽的嘴角咧开了一丝微笑，对于这一刀下去的威力，他是深信不疑的。
连虚无的梦都可以破碎，还有什么不能破碎？
刀下去了，弦寒却消失了！
就像是——消失在了琴身的粉屑之中。
落羽心下一惊：难道他已练成了忘情天书？萧秋水这般天纵其才，也是摸索了很久之后才了悟了忘情天书的要诀，难道他这怎么可能？
落羽正感烦乱心惧，忽然心口一寒，急举刀回挡，玄冰丝剑的剑式却诡异地划圈偏出，在他的右肩刺了一个伤口。
伤口的刺痛让落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凝起神来，而弦寒的剑已再次挥来。
落羽自然不敢怠慢，脚踩乾位，变向震位，同时挥刀一招“破碎虚空”劈向弦寒，这一招，他拼尽了全力，这一次，弦寒没有躲开——他被重重地击到了胸口。
“破碎虚空”的招式诡奇而多变，似是正劈，却是反敲，虚实之间神鬼莫测，弦寒这次遭遇的不是刀刃，而是角度诡异的刀背重击。虽然说刀背的重击不至于将弦寒开膛破肚，但落羽深厚的内力也足以让弦寒重伤！
弦寒喷出一口血雾，倒在了地上，落羽原本悬起的心终于放下——看来弦寒还没有真正领悟忘情天书。
落羽从容地提起刀，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感觉像是一场幻梦，不过，现在是该梦境结束的时候了。
落羽提刀一步步走向弦寒。
落羽的刀在空中停滞了。
弦寒的嘴角竟不可思议地漾着笑意！
白色帷纱忽地飘动起来，继而，纷纷断裂坠地！
碎梦刀起，刹时鲜血直溅三尺！
“这次委屈你了。”
“为公子赴汤蹈火，是如梦的心愿。”
“你做得很好！”落羽轻拍了一下如梦的肩膀“你身上的毒刚退，先好好休息。今晚，我会去月华那儿住。”
“那他”
“我会让阿灵处理的。”
“嗯。”
和落羽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直到听见落羽的脚步声走远。
抱紧他的时候才发现泪水早已流满了她的脸庞。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再”
进府前他所说的话犹在耳畔，只是现在，说话的人已身体冰凉。
只有在她毒发而身体冰凉的时候，他才会像这样紧紧地拥紧自己。
他不曾真正地碰过她的身子，哪怕是在她已经无法自理的情况下。
他答应过她的每一件事，他都会去尽力地做好
只有这一次他没有办到
“你答应过要为我拿到解药的”
“你答应你要给我好消息的”
“你答应过我要活着回来的”
“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可以做不到？”
她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浸现出了他的衣服内层淡淡的黄色。
衣服内层，细细密密藏着的是一张纸条。
她终于失声恸哭。
——这张纸条她再熟悉不过。
因为这是落羽交待她任务的纸条。
落羽承诺，事成之后，会替她解毒，并会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原来，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
她其实也已经爱上了他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