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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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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怎样?”进无步,退无路,谷承梦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拜托!话既已说到这个地步,给她一个痛快吧!看是什么情形,好歹让她了解一下,以后她够聪明,就永远不会再踢芷盈这颗不定点埋在他心里的可怕大地雷了。

    “不能”蔺致轩陡然放开她,颓然垂下双手,仰起头,再度望向夜空,无语问明月,忽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悲情、最可笑的男人。

    他发神经,居然在这样的情境里,诡异的对一个白目又口不择言的女孩子嘶吼着自己对爱妻的思念,宣示着自己对爱妻的真情,然后把那股深不见底的思念全部转化为一团怒火,狠狠的射烧在这个女孩的身上

    他疯了,真的疯了。

    “蔺先生?”若她没看错,挂在他眼角的是泪?

    谷承梦被那可疑的、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透明液体吓呆了。

    从没近距离看过男人哭,她好希望那不是他的泪水,只是生气过度、骂人过于用力而逼出的眼泪这样,她会觉得心里好过些。

    “蔺先生,你还好吗?你”她顿时心头大乱,恐慌不已,想出言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收回视线,他轻声斥道:“谷承梦,住口。”

    “是。”她闭上嘴,连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一动也不动的站着,呼吸也几乎屏住了。

    然后在冷凝的氛围中,她惊觉,躁怒时的他并不可怕,他沉默不语、眉宇间被忧郁与痛楚攻占的样子,更令她难以招架,无所适从。

    “蔺先生”她情不自禁的跨上前一步,一只手伸向他的肩头,想拍拍他,然而当她的指尖才轻轻触及他时,手腕便又冷不防的被他的大掌压握住。

    这次的力道,无比沉重。

    隐藏在那力道里的,仿佛是他难以言喻,不希望被翻动,却又已被闯入者打扰的深沉悲伤。

    无疑的,她是那个笨蛋闯入者。

    “芷盈死了,她不在这世上了。”他的嗓音幽沉沙哑。

    芷盈不在这世上了!

    谷承梦深受震撼,整个人怔住,除了呆望着他,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为他做些什么。

    她在无心的情况下,数度掀动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苦与痛,莫怪他翻脸像翻书,每次提到芷盈,便由温文人类变为凶猛野兽。

    野兽之所以张牙舞爪、凶猛无比,无非也是为了自我保护。

    原来他是一个痛失爱妻,丧偶的男人。

    试着理解他对妻子的深情与执着,谷承梦的眼底也悄悄的蒙上一层泪雾。

    “蔺先生,对不起,我我可以抱着你吗?可以吗?”

    蔺致轩默不作声,黑眸中微闪的光亮却是那般失意,令人为之心酸不舍。

    她提起勇气再靠近他一步,清楚的听到了他沉痛的喘息声。

    浓烈的酸楚爬上心头,她大胆的偎近他宽厚的胸膛,张开双臂,将他围抱在自己狭小的怀里。

    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这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蔺先生,不要难过,我陪你,静静的陪着你

    事后,蔺致轩与谷承梦都没有为那夜的拥抱赋予任何定义,同时也默契十足的不再提起。

    不过,那夜的拥抱确实改变了他们俩日后的相处模式,也改善了两人动辄剑拔弩张、搞不清彼此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的诡怪关系。

    “你有任何要求或意见想加进去的,都可以提出来讨论。”蔺致轩一手操纵鼠标,一手把电脑萤幕往她的面前移动,好让她更清楚的理解他的设计理念。

    “我可以吗?”谷承梦的眼睛为之一亮。

    她不懂什么室内设计,但是光听他对她这间旧屋翻新的种种理念及构想,就知道他在业界真不是浪得虚名,再加上实际看过他的山口设计图,她对他更忍不住由衷的衍生出一股非常强大的崇拜。

    “当然可以,房子是你的。”她惊讶的反应让他笑了出来。

    “出资改建的人是你耶!”花钱的是大爷,她哪敢随便出意见?

    “未来十年免收房租的人可是你。”他笑着提醒她。

    “也对。”花钱的是大爷,她这屋主的意见也不该被忽略呀!

    “你常忘了你是房子的主人。”

    “呵呵”她干笑两声,脸儿微红。

    真被他说中,这阵子她老是有错觉,觉得房子是他的,而不是自己的。

    “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你的胡涂,我已渐渐习惯。”蔺致轩面带微笑,温和的语调掺杂着揶揄的味道。

    “我哪里胡涂?”她严重不服气。

    “房子都还跟千年鬼屋似的恐怖,你当初却为了省钱,光凭一颗憨胆就想住进去,忽略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这不叫胡涂?”他淡淡的颅着她,嘴角微扬。

    “那只是我一时不察,并非胡涂。”她严正抗辩,不愿承认自己胡涂。

    “在我看来,那就是胡涂。

    “好好好,我胡涂,你精明,蔺先生是不折不扣的人才,我不想崇拜你都不行。”为了避免话题一直绕在她的难得胡涂上打转,她干脆摸摸鼻子,认栽。

    “谢谢你的恭维。”他微笑。

    “不客气。”谷承梦咬牙,朝他露出虚伪的笑容,有点想踢他两脚。

    这男人,生得一副斯文俊秀的外表,言行举止可不是普通的狂傲。

    幸好她已渐渐习惯,既然是朋友来着,能包容就多包容一些。

    “那么,言归正传,针对我的改建及设计理念,你有什么意见?”

    “我这个外行人哪有什么意见?不过如果行得通,我很希望有个不怕风吹雨淋,却又能充分吸收阳光好味道的晒衣间。”

    “没问题。”他点头,同时做注记“还有呢?”

    “如果再有个像游乐园里的那种旋转咖啡杯,让我坐在咖啡杯里喝咖啡,感觉一定棒呆了。”谷承梦双手紧握,置于胸口,扬起嘴角,一脸陶醉。

    “你喜欢玩旋转咖啡杯?”蔺致轩因为她率真的神情而流露出笑容。

    原来她并不只是个守财奴,内心里也有跟一般女孩子相同的梦幻浪漫的一面。

    “嗯,坐在旋转咖啡杯里,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狠狠的甩到九霄云外。”

    “听起来像是你有很多想甩到九霄云外的烦恼。”他轻笑的说。

    “只要是人,谁没烦恼呢?你不也一样有烦恼?为了母亲的期望,你逼自己找对象再婚,三天两头赴相亲会天啊!你不累,我这外人看了都替你累。”

    自从知道他下班后常得赶赴母亲替他安排的相亲会,她便觉得他好可怜,对于他想对亡妻从一而终却苦不能维持的处境,更是寄予无限同情。

    “让你知道太多,果然不是一件好事。”蔺致轩抿唇点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他很少做后悔的事,接收到她同情悲怜的眼光,他突然好后悔平常在言语间对她透露太多自己的隐私。

    偶尔他也懊恼自己大男人一个,竟然曾失控的在她面前滴下痴情泪,还被娇小的她吃力的拥在小小的臂弯里,安抚小孩似的在他的背上不停的拍了又拍,男人的尊严都扫地了。

    幸好在这事件上她还挺识趣的,没拿来当笑柄挖苦他,否则他可能从此与她“割地”绝交。

    “不要这么说嘛!我们已经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不是吗?”谷承梦一手揽住他的臂膀,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头,动作海派,语气也相当豪迈。

    “好啦!既然认你当朋友,再不满意,也要接受啊!”总不能一脚把她踢开吧!他是她的金主,她可是他的房东,彼此关系密切,少了谁,对谁都不好。

    何况他的弱点都赤luoluo的摊在她的眼前了,他还是尊重她一些,免得日后被她扯后腿,到处嚷嚷,喂,你们知道吗?名大室内设计师蔺致轩原来是个爱哭鬼耶!

    羞羞脸

    “瞧你一副委屈的模样。”谷承梦粉唇微噘,佯装气怒,没几秒,倒忍不住大笑。

    “好,不跟你开玩笑了,再次言归正传,你还有什么其他意见要加进去的?”他露齿笑了笑,重新回归主题。

    “没有了。”一辈子没这么好运过,她不能太贪心,免得被老天爷打**。

    “你的诉求真简单。”她大可以厚颜无耻的要求他一百项建设。

    “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说这话,当然是希望他听了之后称赞她几句啰!

    “看得出来。”他音调平稳,眼神轻淡,却像是意有所指。

    “喔?从哪里看出来?”水亮的大眼眯了起来,她很好奇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怎样的人。

    “从你原先对这房子的处置态度,以及你对男朋友的态度看出来的。”

    “你说我对房子的态度,我能理解,但我对男朋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会提到曹保伟,一时之间她也愣住了。

    “爱情是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我深深以为一个女孩子不该因为拥有一个男朋友就轻易的满足,而是要在确信这位男朋友是以真心相待的情况下才感到满足。”

    “我不懂你的意思。”嘴巴说不懂,其实她知道他是在指曹保伟对她不够好、不够关心,甚至不够真心,而她却从不曾抗议、不曾反驳,一昧的逆来顺受,轻易的满足于“我谷承梦有男朋友”的现状。

    “你懂。”深知自己说的话像是猛射了毫无防备的她一箭,而且还刚好命中要害,他绝无恶意,只想乘机点醒她罢了。

    “我不懂!”她任性的嚷着,忿然起身,往外走去。

    标准的恼羞成怒。

    被他说中心事的不堪,致使她在他的面前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他并不是真心对你,最重要的,你也不是真的爱他。”蔺致轩并未阻止她,只在她的背后冷冷的说。

    他没见过曹保伟本人,但是深切的相信那个男人的真心值得商榷。

    若问他基于哪一点敢如此妄不断语,他会说,一个对女友有担当和真心诚意的男人,不可能只因为人在国外就拿远水救不了近火当借口,对落难女友不闻不问,而且还视自己的不闻不问为理所当然,事后也毫无反省。

    至于她,如果她当真是爱着曹保伟,也不会对他惯性的忽略表现得无关痛痒。

    她以为对男友的纵容是好女人该持有的风度,其实那跟风度无关,也跟贤淑与否无关,说穿了,只不过是因为她不爱他。

    不爱,当然没有所谓的在乎。

    对于爱情,蔺致轩的解读很简单,不爱不一定没有占有欲,有爱必定会有占有欲;不爱不一定放手,有爱势必渴望一直拥有。

    在他的眼里,谷承梦与曹保伟之间,彼此既没有占有欲,旁人也看不出来他们有一丁点想要彼此拥有的感觉。

    对他们而言,情侣关系只是个多余的装饰品,他们互不需要,又不肯谁先付诸行动将之丢掉,于是就摆烂。

    爱情怎么能摆着任由它氧化腐烂?

    爱情,要用心,要经营,要真诚,也要永恒即使有人不在了,他坚信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无论时空如何变迁,依然清晰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