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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叶书冉从何摧均匀的呼吸声中知道他睡着了。看了看时间，可以休息半个小时。把她按摩时揉乱的头发轻轻地整理好，他的发丝又粗又硬，按说这人应该脾气不怎么样的。她悄悄地走到会议室外面，找到夏小姐对她说：“何总需要休息一会儿，三点二十之前请不要打扰他。”
何摧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头微微偏着，胸膛缓缓起伏。叶书冉抖开自己的羽绒服，轻轻地盖在他身上。许是睡得并不实，他精准地抓住叶书冉的手，然后又滑落在椅子的扶手上。叶书冉任他握着，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得离他更近一些，枕着另一只胳膊趴在桌子上。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好好看看他。
三年零四个月，距离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刚刚大学毕业，意气风发，而自己则马上要踏入大学校园。
那天何韧请一帮同学去家里玩儿，门铃响的时候何韧支使离门最近的她去开门，那是她第一眼见到何摧，他跟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站在门口。看他的外表就知道是何韧的哥哥，他们俩长得很像，只不过他比弟弟更沉稳。
他说：“谢谢你。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儿。”然后他和大家打了招呼。
何韧介绍说：“这是我哥，何摧，何坚不摧的意思。这个漂亮女生是廖姐姐。”
后来他和那个女生去了他的房间，何韧悄悄地说：“那个漂亮姐姐没准以后就是我大嫂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拉着行李箱送廖姐姐出门，再后来一个人回来和他们一起吃了顿晚饭。其实那时候她就坐在他旁边。
所以他不知道，他扶着醉醺醺的邵文帅站在她面前，一丁点儿也没有认出她来，一丁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没有的时候，她是很失望的。可是现在更失望的是，他们终于有了再次的相遇，有了莫名的交集，却会再次分离。她强忍着不眨眼睛，如果让这汪泪水落下来，她就完蛋了。悄悄地握住手心里何摧的拇指，他那么好，可她能抓住的只有这么多。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已经听见会议室门口的说话声，大概来开会的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叶书冉轻轻把手抽出来，摇了摇他的胳膊，说：“何摧，醒醒啦。”
何摧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笑眯眯的叶书冉。“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低哑。
“没多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醒醒神儿，我开门让他们进来。”叶书冉瞧着他小憩了一会儿脸色好多了。
何摧把身上盖着的羽绒服拿起来，叶书冉接过来几下折好又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温暖和属于她的清香一下子消失了。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让他们进来吧。”
何摧看着叶书冉的背影。其实，她握住他的手指时，他是醒了的。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时候的她，可是身体上的温暖清香，手指的温暖轻柔似乎涣散了他的意志力，下一刻他就又睡过去了。刚才她的羽绒服收起来的时候，那缕清香让他十分留恋。不是香水的那样的浓香、烈香，也不是残留的腻香。很淡，似有若无——对，是她指尖的茉莉香。
叶书冉开了门，外面的人先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会议室里会出来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随后有人问：“何总休息好了？”
叶书冉点了点头，说：“让你们久等了，很抱歉。请进。”她用目光寻到夏小姐，“夏小姐，麻烦你给何总倒一杯温水进来。”
何摧站在会议桌旁跟大家一一招呼寒暄，看着她像模像样地履行职责，还挺有职业范儿的，便会心一笑。叶书冉恰此时看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出了会议室。何摧也不晓得她要干嘛，不过看见她拉住一位女同事问话，然后比划方向的样子，他想起来她刚刚的手势不是OK，是WC。她还真是跟何韧师出同门。
叶书冉从卫生间回来，会议室里还在“叙旧”。她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可是她全然不见，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她的右手边椅子上放着她的羽绒服，所以位置空着。她看了看何摧，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我干嘛？何摧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叶书冉反应过来：哦，他进入角色了，现在不是她的临时老板，是这一屋子人的老板，她也正襟危坐起来。继而发现她的椅子离何摧的主席位置太近了，便往一边挪了挪。
何摧只消眼光一扫就知道下面这些人都大概想些什么：出差都要带着的漂亮小助理，两个人在会议室还不许别人打扰，座位挨得那么近坐下的时候几乎膝盖抵着膝盖，她看向他的眼神怎么都不是下属对上司的关系。她这样一挪椅子、突然正经的样子，倒显得是欲盖弥彰。可是这姑娘江湖经验太少，她的眼里现在除了他肯定视其他如空气。他握拳掩住口鼻，轻咳了一声。在座的人幡然醒悟自己的眼光太逾越了，便收回八卦的心安静下来准备开会。其实何摧只是很想笑，刚才掩饰一下而已。
叶书冉想：发言没她什么事儿。助理嘛，总要做个记录什么的。便把包里装的本子和笔拿出来。可是她只记了一点儿点儿便放弃了。她也不知道记录重点是什么，他们说的那些词太专业了，不时蹦出来的英文有的在计算机课程里听过，有的不知所云，更别提拼写了。她觉得计算机的语言根本就是地球上的另一种外语。她后悔了，刚刚应该申请出去玩儿或者去那边上网玩。
何摧是个公私还算分明的人，虽然这个差不是非出不可，这个会也不是非开不可，可是既然坐在这里了，就得打起十分的精神，力求多解决问题。只不过他每每一不小心眼睛转到叶书冉这里，十分的精神便要少了二、三分。这孩子也不知道忙着写什么呢，看上去是这会议室里最敬业的一个了。他冷不丁地把叶书冉的本子抽了过来。
叶书冉吓了一跳，可是她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便装作是领导例行检查的样子，端坐在那里等着何摧把本子发还给她。
这一页上面是一只笑得龇牙咧嘴的小兔子和一只皱着眉头的老虎。他又往前翻到这个系列的第一页，第一页是老虎伏在地上，半眯眼睛看着直立在前面跟它对眼儿的小白兔；第二页是小白兔乖巧地骑在威风凛凛的老虎背上；第三页是小白兔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老虎抬起一只爪子拍它的脑袋；第四页就是刚刚那页了。
何摧把本子放回叶书冉面前，不忘点评说：“不错，会后整理一下交给我。”
叶书冉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何总。”
鬼机灵的丫头，对手戏演得还不错。让她呆在这个会议上确实太无聊了，可是他哪里舍得她离开他的视线呢？至多还能跟她在一起200分钟，下次再见得是几个200小时之后呢？
直到叶书冉发觉会议室气氛不对劲儿，才发现已经散会了，开会的人已经开始走动起来。好久没动笔画画，竟然一时画得不亦乐乎。眼见何摧就要被包围，她赶紧收拾东西。另一位正经儿负责会议记录的工作人员走到叶书冉这儿来，十分客气地说：“你好。我可以看一下你的会议记录吗？”
叶书冉一愣，随即想到她大概误以为何摧刚刚是在“称赞”她的会议记录“不错”。于是说：“对不起，公司有规定，没有经过领导审阅的会议记录不能传阅。”
何摧真是佩服她随机应变、胡诌八扯的本事。当着这么多人又说不得、笑不得。如果把她放到自己身边好好培养，没准真的会很快大放异彩。只可惜他对她存着这份儿心思，极可能因为宠她而不得其果。
叶书冉想，开完会他们肯定要一起吃饭的。而他，晚上肯定要回北京的。她的心颤了一下，抬眼看向何摧。
坐在何摧对面的中年男士走到何摧跟叶书冉中间说：“何总，一起吃个晚饭吧，地方已经订好了，吃完饭让车送你和这位同事一起去火车站。”
他转向叶书冉，伸出手，问：“请问这位同事如何称呼？”
叶书冉稍一犹豫，何摧把刚装进文件的背包塞到她手上，她忙用手抱住，尽职尽责地站在何摧身边当个小催巴儿。
“叫她叶助理好了。小叶，这是测试中心的陆主任长。”
叶书冉抱着背包欠身笑了一下，“陆主任，您好。”
“小叶真年轻。”陆主任把伸出去要行握手礼的手收了回来。跟何摧通过不少的电话，都是助理转接的，听着声音挺成熟，所以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跟这校园里的学生似的。
叶书冉心里都要乐疯了。她假装咳嗽，把身体转过去，再转过来时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何摧把这都看在眼里呢。不就是夸她年轻嘛，高兴成这样。她要是知道自己老是把她想成“这孩子”，她还不当真撒起娇来？
“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能跟中心的同事一起吃饭了，很是抱歉。有机会再一起。”
叶书冉瞧了他一眼。忙得连吃晚饭时间都没有吗？照往常这个点儿她都吃完晚饭了，现在有一顿能上点儿档次的大餐摆在眼前，可是又吃不成了。不过她也真的没想和这些人一起吃饭的，他们都很无趣，他们讲的事情她都不懂。她刚才懵懵懂懂地听着，什么黑客，什么安全，就是黑道和白道，投诚和拆招呗。如果他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叶书冉想，那就轮到自己撤退了。没想到G大又是他俩的告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