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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娇娇和李大嘴走过三生路，穿过高耸的城门，来到内谷。
两人身后跟了好几个小恶人，人人手里都抱着一对兵器。
一群站得歪七扭八、由谷内小恶人们临时担任的内谷守卫们瞧见后顿时眼前一亮，其中几个凑过去，绕着一行人转了一圈，搓着手跟两人套近乎：“屠姑娘、李大哥，这是今天缴获的？哎这把刀看着真利，能留给小弟不？”
屠娇娇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那小恶人顿时有些骨酥腰软，心里想着——自从谷主来了以后，这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是越发会打扮了，明明之前相处了那么久，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还是免不了被她如今这整出来的娇美模样给骗了。
没心思去猜这些小恶人的想法，屠娇娇道：“这都得给小苏过目……若是小苏嫌弃不要，倒还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们。”
“嗨，今儿个连杜老大都没请，来找事的肯定都是些废物，能有什么好东西？谷主肯定看不上……唉唉唉，屠姑娘我错了！”
生生把对方耳朵扭了半圈，眼看着耳廓都红了，屠娇娇这才松开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话几个意思？瞧不起老娘还是怎的？”
“你有什么好让人瞧得起的？”李大嘴嗤了一声：“这回本来首功也不归你——全凭了李爷爷我！不过你这小子说他们废物倒也没说错，李爷爷我不过就在外面开个小灶加个餐，就给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屠娇娇做了个掩口欲呕的表情：“李大嘴你别说了我又想吐了。”
“是是是，李爷威风。”那被李大嘴点到名的小恶人顿时满头大汗，口中应和着李大嘴，心里却觉得屠娇娇说得太对了——任是谁知道李大嘴吃的那是什么肉，怕是都要想吐，不但想吐，接下来得有好几天吃不下饭。
心有戚戚焉地回忆了一下过去——曾经有人因为不服李大嘴大恶人的资格，直接被李大嘴宰了，当场架了锅子煮了吃，还按照部位不同用了多种吃法，煎炒烹炸——那个时候他才刚来恶人谷，见了这一幕直接八天没能吃下任何东西，只有在渴极的时候能勉强喝点水。
好在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屠娇娇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一挑眉：“这人还在？”
内谷一棵三五人合抱粗的百年老树下，一身素衣白袍的僧人席地而坐，双眸微阖，面色温煦又不失庄重，白皙纤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转着佛珠，双唇翕合，流淌出一句句佛经。
*
此时距离苏白恬击退无花已经有七天了。
虽然当时苏白恬放言让无花滚，但是她打完就走了，根本就不知道无花其实没有走，而是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打坐入定，当然屠娇娇他们也不可能不赶人，但是杜杀打不过对方就不肯再出手，而他们几个……武功虽也不错，可在无花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当天晚上倒还能以天色太晚，山路难行为由没有管他——实际上他们从来就不是担心别人走山路会不会难行的问题，不过是在恶人谷诸恶人面前强行挽回点面子罢了。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也尝试过别的办法，哈哈儿不给他安排住处也不给他食水，于是他就这么坐在内谷的地上，天为被地为席，阴九幽假装幽魂吓他，最开始反倒差点被他打伤，后面无论他做出什么怪动作，无花都处惊不变，屠娇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不管用，就连李大嘴当着对方的面煮肉吃对方也能面不改色。
这么折腾了三五天，几个大恶人也烦了，反正人总不可能不吃不喝，这么耗下去倒霉的也是无花自己，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忽略，或者无花换了地方，总之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屠娇娇都不记得自己有见到对方，还以为他终于坚持不下去走了，没想到还在。
不过已经这么多天了，便是再继续硬抗他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最好饿死，直接丢后山，省得李大嘴还要煮来吃恶心他们。
这样想着，屠娇娇也不想在对方身上多费什么心思，转头欲走，而无花似是恰于此时察觉到了屠娇娇的视线，诵经声蓦地停了下来，无花睁开眼，冲屠娇娇和李大嘴略一颔首，微笑道：“屠施主、李施主——我看二位面色暗沉，可是发生了什么不虞之事？不妨同贫僧谈谈，让贫僧替二位开解一二。”
——这也是几个大恶人不想跟这和尚打交道的原因。
这和尚长得十分纯良，可他的眼睛却实在太毒了。最开始他们捉弄他的那几天难免跟他接触得比较频繁，然后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往往会被对方一眼看穿，有些想要坑害他的心思便罢了，比如屠娇娇和李大嘴之间互坑的小算计也都被他看了出来，不过三言两语，便险些让他们之间内讧起来。
毕竟，十大恶人只是江湖人送给他们的称号，实际上他们并不算是一伙的，至少彼此连信任这种简单的事情都没有交付，想要离间他们实在太简单不过。
不过——
屠娇娇言笑晏晏道：“小和尚你这回可是看岔了——我是不大高兴，不过李大嘴今天吃爽了，心里可乐着呢。”
“哦？是吗？”无花双手合十，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大嘴一眼。
对上无花的视线，李大嘴莫名有些心虚，目光闪躲了一番，最后看向屠娇娇：“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给小苏送饭了？”
“哦对！”屠娇娇抬头瞅了眼日头，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厨房，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她的小声嘀咕声：“都这会儿哈哈儿那死鬼不做饭去哪里浪了？诶？原来已经做好了……”
然后就见屠娇娇提着个食盒推门而出，朝李大嘴晃了晃：“哈哈儿不在，不过给小苏的吃食已经准备好了，我先送过去——对了。”她朝抱着武器的几个恶人勾了勾手指，朝内谷最高的建筑努了努嘴，道：“你们也跟我一起去，让小苏看看这些兵刃有没有感兴趣的。”
几个恶人应声跟上。
李大嘴看着她走远了，目光不经意地扫了无花一眼，触及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吓了个激灵，火烧屁股般冲进了厨房：“我看看哈哈儿准备了什么吃的。”
*
把食盒送到苏白恬房里，退出去看到几个小恶人已经把兵器在下面的一层小平台上摆放整齐了，便一挥手，带着人走了下去。
这也是苏白恬的毛病，她对男人似乎天然便有着几分恶感，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屠娇娇是女儿打扮，便一直待她比较亲近，比如有什么事也只许她来通传，谷内其他人最多只能到那层平台，再往前一步就杀无赦——这一点，自然也有人用鲜血验证过了。
屠娇娇本来就更加认可自己的女儿身份，所以自那之后，她干脆就一直以女儿打扮示人，还得以跟苏白恬学了一手女儿家的化妆手法，整个恶人谷都快忘了她那“不男不女”的外号。
从苏白恬住处下来，还没回到厨房，半路就遇到了哈哈儿。
还是一脸菜色、看起来憔悴得快虚脱的哈哈儿。
“哈哈儿你这是……”
屠娇娇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哈哈儿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哈哈先别说这个——你赶紧上去跟小苏说一声，今儿中午这餐饭怕是要晚一点……”
屠娇娇一头雾水：“你不是已经给小苏准备好了吗？”
“糟了！”哈哈儿猛地想到什么，脸上总算挂不住笑了，拔腿正要往前跑，却突然抱着肚子蹲了下来，他拼命忍耐着什么，喘着粗气道：“我今儿没做饭，你给小苏送，怕是、怕是那臭和尚做的……你快，快让那和尚滚，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他滚！哎呀不好，我扛不住了……”
哈哈儿说着，匆匆忙忙又重返茅厕，屠娇娇也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会儿再去阻止苏白恬肯定也来不及了，所以只能把无花赶走……苏白恬虽然挑剔，却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她知道无花已经走了，肯定也就放弃了。
匆忙赶到无花身边，她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硬着头皮瞎扯：“小苏知道你还留在这谷里了，让我转达大师一声，她杀人从来无愧于心，便是杀业也是她自己的事，她担得了，不劳大师费心。说实话吧无花大师，小苏说过，她此生就终老恶人谷了——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比我们这些个蹉跎了大半生的老家伙更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你说她杀人造了杀业，可这就是她想走的路，她乐意。换句话说，小苏她本就在彼岸，你度不了她，她也不需要。退一万步，纵是大师度得了她，又能度得了天下人吗？天下人肯认吗……最后一次了，小苏让大师离开恶人谷……”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无花，他蓦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屠娇娇。
正当屠娇娇被他看得心头发虚、想要放弃的时候，无花却突然垂下眼睛，松了口：“既如此——贫僧……这便离去。”
说完，起身，躬身一礼，转身往外谷方向而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屠娇娇不由地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无花的背影。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道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你在这里做什么？”
屠娇娇一惊，循声抬头，就看到苏白恬轻踏树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抬头，甩手抛来一个物件。
屠娇娇连忙接住——却是之前的食盒。
“嗯……”树顶传来苏白恬的沉吟，然后又听她问道：“方才的素斋是那个小和尚做的？确实担得起‘绝妙’二字——和尚人呢？”
后面一句话为了引出无花，刻意带了内力，几乎响彻了整个内谷。
“早走了——”
“刚走刚……”
屠娇娇和附近想要讨好苏白恬的小恶人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苏白恬看了屠娇娇一眼，屠娇娇不由转过头，瞪了其他恶人们一眼。
众恶人一齐怂哒哒地低头。
树冠一阵抖擞，发出婆娑细响。
屠娇娇抬头，只能看到足尖轻点虚空的背影，一抹绯红于半空中一跳一跃，往外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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