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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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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宋王朝历史上,仁宗皇帝任命的这新一届政府,大概是最无能、最草包的一届政府了。更确切地说,这是一届养尊处优、在帝国最高权力殿堂来颐养天年的“老人政府”。

    首相王随是真宗时的老人,已经65岁,喜佛,用今天的话说王随还是个“居士”。如果单从外表来看,王随此人长相极为威严,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性格素来汗漫,与貌不符的人。明确一点说,王随是一个外表威严的老好人,这一点我们从王随毫无原则、不记前仇的做法上就可见一斑(呵呵,这也可以说算是美德呢,以德报怨嘛)。

    王随家中贫寒,当年应进士考试,在翼城时曾因为吃人家的饭付不出饭钱被抓到县里。当时有一个叫石务均的人,父亲在县里做县吏,看王随很可怜,于是替他付了饭钱,并且让他饱吃了一顿,又留他在家里住下,石务均的母亲对王随更是礼敬有加。一天,石务均喝的大醉,命王随跳舞,王随不从,石务均于是将王随痛打一顿,王随便离开了石家。第二年,王随进士登第,后来为河东转运使,而翼城恰为河东辖下,石务均害怕王随会报复他,于是便逃之夭夭,其实,王随根本没有报复石务均之心。但石务均这一逃,当年之事也就传开了,当时文彦博为知县,于是下令捉拿石务均。石务均被官府追急,无奈之下只得主动去找王随。当时王随已除御史中丞,王随于是封一封银子,命人送到县里安葬务均之母,这件事情才算稍有缓解。后来王随参知政事,又奏请给了石务均一个教练使的职务。王随的为人就是如此。

    王随虽然是甲科进士出身,担任一系列地方官职时也薄有声名,三迁至知制诰(为皇帝起草大臣任命、罢黜诏书等),但王随堂堂进士,却因为写不好制词,最终不得不改知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时为北宋南京)。

    所谓兵熊一个,将熊一窝,应天府有王随这样散漫的知府大人,其环境治理又能好到哪去?真宗皇帝以南京(应天府)都会之地,治理不可太宽,又调王随改知扬州。王随在政治上毫无建树,他能走到今天,可以说是论资排辈,一步步升上来的结果。

    副相陈尧佐,75岁,比王随整整大10岁,是太宗朝的进士。如果论资格,就是李迪、王曾辈,在他面前也只能算是后生小子。当初章献刘太后死,仁宗亲政,以陈尧佐是太后信用的人,将其逐出政府,现在又被召了回来。

    事实上,王随、陈尧佐这两个风烛之年的人之所以能入主政府,应当和被罢职的吕夷简,及宋仁宗对罢黜吕夷简心存愧意有着莫大的关系。王随、陈尧佐都是吕夷简推荐给仁宗皇帝的。

    吕夷简深得宋仁宗器重,尽管在和王曾的争执中被一同解职,但王曾指责吕夷简的罪名毕竟不实,只不过宋仁宗一念之间,担心吕夷简有结党之嫌才如此处置吕夷简。因此,当吕夷简向宋仁宗密荐王随、陈尧佐可用时,宋仁宗立刻接受了吕夷简的建议,他是把吕夷简的推荐,当做临别进言来接受的。当然,也有人说吕夷简明知这两个人是无能之辈,却还推荐给仁宗,是想让王、陈二人跟自己主政时的精明强干有一个鲜明比较,以期有朝一日自己能再回中央政府。

    参知政事韩亿,66岁,在这一届政府组成人员中,大概只有他还算是一位佼佼者了。当年就是这个韩亿,将真宗朝权倾一时的宰相王钦若整的灰头土脸。或许是他这种不畏权贵的性格和范仲淹很相似,因此,在范仲淹心目中,韩亿还算是一个人物。

    另一位参知政事石中立和韩亿同岁,但用今天的话说,石中立此人就是活宝一个。石中立喜欢搞点恶作剧、讲讲笑话,素以恢谐著称。石氏的幽默,从他随机而发中可略见一斑:有一次石中立和一班同僚路过皇家禁苑,看见苑中养的狮子正在享用鲜食美味,有人于是大发感慨,说自己的生活还不如这些猛兽,石中立马上接过话头,说我们当然不能跟狮子相比,谁让它是苑中狮,而我们却是苑外狼(员外郎)呢。

    就是这样一届难膺大任的政府,居然会在组成后不久让上天降下祥瑞,在化成殿柱上生出一株灵芝,这怎能不让自亲政以来就饱受天灾之苦的宋仁宗喜出望外?于是,仁宗皇帝又是带领近臣宗室到化成殿参观,又是写瑞芝诗赐王随以下百官。

    天子意气风发,群臣当然是符合不迭,于是纷纷写词赋诗、颂扬祝献,一时间,帝国朝堂上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朝中百官是一片恭贺颂扬之声,而唯有右司谏韩琦却保持着清醒,且很不合时宜地居然对化成殿灵芝出现,上书提出异议:

    ……今又闻金芝产于化成殿柱,率诏近列,咸睹嘉事。臣窃以《春秋》之法,但记灾异,至于祥瑞,略而不书。岂不以君人者阅瑞牒则意安,睹灾符则心惧?意之安则其政怠,心之惧则其德修,圣人垂诫之深,其旨斯在。臣愚伏望陛下开发圣虑,特以天戒为重,于政教之间,思所未至,随其变以应之,亦犹日食修德,月食修刑理是也。至如珍祥奇瑞,虽陛下仁圣所感,亦望日谨一日,以虽休勿休为念……

    韩琦说的非常明白:古人写《春秋》,只记灾异之事,对各种祥瑞则略而不书,这是先贤考虑到为君者一旦看到祥瑞的记载,就会心意安然,而看到灾异的记载则会心生惧意,意安然,就会使君王怠于政事,而心生惧意,就会使君王注意修德,圣人只记灾异、不记祥瑞的深刻警示就在于此。因此,臣希望陛下能认识到圣人写《春秋》不记祥瑞的深意,以国家出现的灾异为念,审视一下朝廷在政教方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地方,随时加以更改应对,至于现在出现的祥瑞,固然是因为陛下的仁爱而生,但臣还是希望陛下能一天比一天更加谨慎,以即使在可以原谅自已的地方也不原谅自己的要求来治理国家。

    咄!这个韩琦想干什么?天降祥瑞,天子都御制了祥瑞诗,百官都在附合,你一个小小的右司谏却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大唱反调,弹奏出一组逆耳的不合谐音?但韩琦,做为帝国未来栋梁辅弼,身居庙堂,以他年仅30岁的而立之年,硬是展现出了垂绅正笏的一代杰出政治家风采。

    依照常理,帝国中央内阁如此大幅度的人事任免,身为谏官的韩琦应当有所表示,但在现有史料中(或许掌握的资料有限),我们却没有发现韩琦有关于此事的言论,只是从这份《金芝产于化成殿奏》中,隐约看出了韩琦对这届政府人选的忧虑,以及韩琦后来的奏章中所表现出的对内阁大臣从忧虑到不满,直至后来不畏权势、义正辞严上章弹劾内阁四位宰臣。

    当然,从个人感情上说,韩琦对王曾、吕夷简的去职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王曾是他尊敬的宰相,吕夷简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王、吕之争很难说谁有什么错。再着,任命内阁大臣,这本就是皇帝的权力,尽管台谏官的职责是规谏讽喻、察百官所任非人,但新一届政府上台伊始,毕竟无法证明就是所任非人,如此,韩琦对此事保持沉默也就不难以理解了。

    韩琦这份《金芝产于化成殿奏》本章上呈后,或许是仁宗皇帝不想让这位很有才华的谏官在这类事情上过多纠缠,因此,仁宗皇帝委给韩琦一件差事——让他和侍御史肖定基,直集贤院吴育、王拱辰一起,去主持开封府的科举应试。

    对于这项为国选贤的重任,韩琦从一开始就抱着十分认真的态度,并为此上书仁宗皇帝,请求在开封府、国子监,还有因回避亲缘关系而另设考场的“别头试”考试中,一律采用和礼部考试同样的办法——使用密封试卷或由他人誊录过的卷子,以防止考场上的舞弊行为。

    韩琦上这份奏章并非没有根由。科举考试本是为国选拔品学兼优的治国人才,但千军万马挤仕途,落马者毕竟会占到多数,尽管大宋帝国到了仁宗皇帝这一朝,经科举踏上仕途的人已经呈现出泛滥之势。当年太宗皇帝曾定下进士录取基数是“十取其一”,真宗时,一代贵臣曹利用在授给他仆射一职时,也是先赐给其进士出身,而后才除仆射之实,可见当时进士之贵到了何等的程度。但到了仁宗景祐元年时,这位宅心仁厚的天子心疼学子们十年寒窗苦读,于是将“十取其一”的规定改为“十取其二”,且又大发慈悲,诏令凡年过50岁、参加进士考试5次以上、诸科考试参加6次以上;年过60岁、曾经殿试进士3次、诸科5次,以及曾经在先朝经过御试、但试文不合格者都登记造册,以特奏的形式授给官职,但这样下来,能录取的也毕竟还是少数。

    凭心而论,“特奏”也并不是仁宗皇帝的发明。

    早在宋太祖开宝三年,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曾下诏给礼部,让他们查阅贡士十五举以上曾经终场者,具名以闻,结果查出了100多人,太祖皇帝特为此下诏:“贡士司马浦等106人,困顿风尘,潦倒场屋,学固不讲,业亦难专,非有特恩,终成遐弃,宜各赐本科出身”,宋王朝的特奏便由此开始。这实际上是为天下学子打开了一扇最终进入仕途的大门——就算考不合格,只要次数、年龄够了,一样有官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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