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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唐家。
“你说什么?”唐德一下子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双眼紧盯着罗三,满目惊愕缓缓转变为阴沉,又一字一顿的问:“罗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罗三的身子瞬间僵在了原处,他肌肉紧绷,看向唐德的眼神惶恐和惊惧,这一刻,他只觉有一股杀气盘旋在他周身,阴冷而冰寒,如坠地狱。
作为手头有不下十条人命的帮派掌事,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这是杀戮过多后沾染的一种气势,是用尸体和死亡堆积出来的恐惧。
上一次,他感受到这种气势就是来自于老唐头,也仅仅是一个眼神的威慑,就让他身体的本能疯狂的发出警报,不敢动弹……因为,真的是会死人的!
可让罗三想不通是,唐纳德,这一位仅仅是十六七岁,生活在红岩城的少年从哪来的这么大杀气?
深深地吸了一口,罗三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微微躬身道:“不敢欺瞒唐爷,齐家夫妇确实是在家中被乱棍打死,行凶者正是姚家大爷。
这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左邻右舍也都亲眼目睹,做不得假。”
四天前,也就是齐震离开的那天,难怪,难怪齐叔齐婶没来找我麻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唐德终于放下最后一丝侥幸,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双眼无神的看着某处,神色都有些魔怔。
且不说齐家夫妇与他的关系,仅仅是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已经足以带给他足够的震撼。
前世的社会虽说也有各种不公,也不乏阴谋算计,但真正一言不合要人命的情况,还真不多。再加上各种媒体异常发达,社会新闻传播速度极快极广,键盘侠们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打死人的情况,就算势力再大,后台再硬,估计都没这胆子。
可这个世界显然不是如此,姚家不仅仅做了,更有一手遮天的权势和能力。
罗三抬头,偷眼看了下魔怔中的唐德,微微犹豫后,才小心翼翼道:“唐爷,这事情的具体内情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
不过,有姚家庇护,齐家这偷窃罪名估计是坐实了,警务司也绝不会深究,死了也是白死,就是这齐震嘛,我想问问唐爷的态度?”
“齐震?”唐德眼中神光一凝,也是反应了过来:“你刚才说姚家大爷要赶尽杀绝?震哥有危险,今天是第四天了,他若是回来早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天?
罗三,快,快,将你的兄弟们都给我撒出去,沿着北市区向外给我布线,还有这几天内从临水镇来往红岩城的马车,火车等等一切交通工具,都给我一一检查,务必要将第一时间截住齐震,不能让他回家,也不能让他暴露在姚家的视野内。”
唐德一口气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喘息后,道:“这事情发生在北市区,那齐叔齐婶的尸体应该是被北市区警务司收拢了?”
“是的,按照惯例应该在北市区的停尸房内。”罗三应了一声:
“那我去找黄叔,我要和他谈谈。”唐德说着就想起身,可看着还未动弹的罗三,不由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去安排?”
罗三微微躬身,缓缓道:“唐爷,我就想在确认一下,我们确定要淌这浑水?”
“你什么意思?嗯,你是怕了姚家?不敢动了?”唐德眼眸一眯,如刀似箭一般的盯着罗三,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渗人的森冷:
这一次罗三却不为所动:“我千里帮以唐爷的意志为目标,绝不敢忤逆,不过,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唐爷您是否真的做好心理准备,要淌这浑水?”
重复的话语让唐德有些发热的脑袋微微一清,他转念间就明白了罗三的意思……说到底这件事情与唐家无关,与唐纳德也无关,要是真的因此和姚家对上了,绝不是一件好事。
而罗三所问的,是唐德有无这种心理准备。
这一次,唐德静默半晌后才抬起了头,看着罗三道:“将人手给我撒出去,我要在姚家发现之前见到齐震,不得有失。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罗三不在废话,他后退了几步,转身后大踏步就离开了。
唐德却站在原地没动,他又是静默半晌,才缓缓坐下,抬头,透过窗户看向了天际。
此时正值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天边余辉将云彩染得金黄绚烂,异常美丽。可唐德的眼神却说不出的阴郁。
“所以说啊,这个世界,终究是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吗?”
……
次日,夜晚,北市区警务厅。
经过一天的忙碌,警务厅内大部分的警员都托着疲惫的身躯下班了,整个警务厅大部分区域也都沉入了黑暗,唯有值班室内灯火通明,有五名警员正围绕着一张桌子,正在热火朝天的打着牌局。
他们是北市区警务司的值班警员,但夜晚里是帮派的天下,他们虽说是在值班,可其实很少有人过问外界的事情。
一局结束,一名披散头发的马脸汉子抬头看了看天,道:“行了,哥几个就玩到这里吧,我们去外面吃宵夜,今晚我请客,请兄弟们小喝一杯。”
“好来,那多谢徐哥了。”其余人都是大叫着应和。
说话间五人已经丢下了牌局,由徐辉领头,出了值班室,奔着一条美食街走去,几人都很兴奋,边走边聊,好不热闹。
也是在经过某处角落时,徐辉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向着某处微微点头。
当众人离开,与阴影中,黄安缓步走出,他的身后跟着唐德和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的齐震。
由黄安带头,三人很顺利的进了警务厅内,又通过长廊和阶梯,深入地下,直到在一处泛着阴冷的灰暗房门前停下。
黄安举手,敲门,清脆的咚咚声在漆黑里传荡,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提着一个油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黄安对老人很尊敬,看到老人后立刻躬身,道:“麻烦您老人家了。”
老人家提着油灯用昏黄的眼珠看过三人,才温吞道:“进来吧。齐家夫妇的尸体我已经移到了丙字房,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丙字房内,老人点燃了油灯后就离开了,寂静的房间中只余下了三人。
自从听到噩耗后,齐震浑浑噩噩的被带到了唐家,浑浑噩噩的跟着唐纳德来了这里,浑浑噩噩进了这停尸房,浑浑噩噩的站在了这白布蒙着的尸体前……
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过着,他的精神仿佛被抽离了躯体,身体如同行尸走肉。
可是此刻,当他伸手,想去揭开白布时,整个人却怔住了。
他有了直面弥天大雾的勇气,却没有揭开那轻飘飘一匹白布的力量,他以为自己战胜了最终的恐惧,可到头来却发现,在失去至亲面前,所谓的最终恐惧不值一提。
他的手在颤抖,眼泪如倾盆雨下,他的胸膛急速的起伏,如脱了水的鱼,努力的渴求一丝空气。他的心仿佛被无数刀剑戳刺一般疼痛,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德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时候用怎样的语言能让齐震好受一点,或许,这个世界再是深刻的语言都无法形容这种痛苦。
他也不好受,几天前的齐叔齐婶还在他的眼前,为齐震的婚事而忙碌,此时却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旁,黄安微微碰触了下唐德,小声道:“我们出去吧,给他一些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