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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疼痛是可怕的,但更为可怕的是对自己的身体被变态凌虐的想象,所以被施酷刑的犯人,通常是精神先崩溃,即便最后被放出,也会携带不同程度的精神障碍,有些可以治愈,有些,却是一辈子的创伤。
&nbsp&nbsp&nbsp&nbsp对于怀瑾来说,血肉模糊的身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张平素理性智慧的脸如今变得茫然,像被这个世界放弃,而变形。
&nbsp&nbsp&nbsp&nbsp这张脸仿佛还有些神智,听到了声响,竟也抬了抬眼皮,怀瑾似乎在那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等待着,可那双眼睛却稳如一潭死水,皱也不皱,复又垂了下去。
&nbsp&nbsp&nbsp&nbsp怀瑾的心剧烈地绞了一下,这是怎样的素质,才能在身心俱残的时刻,还能稳住目光,稳住大局?
&nbsp&nbsp&nbsp&nbsp她又走回另一角的桌边,再一次翻看审讯记录,空白,到处是空白,却又似乎并不是,深深浅浅的血红浸透了纸张,在自己周围溢开。
&nbsp&nbsp&nbsp&nbsp微微阖眼,戴上耳机,录音里多是沉默,只在开头时出现几句沉稳的“你们不用费劲,我什么也不会说”,快进,播放,再快进,播放,大段的沉默,空白,夹杂着施刑人的恐吓、谩骂、狞笑。
&nbsp&nbsp&nbsp&nbsp放下耳机,怀瑾留下一句话:“继续审,”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审讯室里的人对来视察的上级做出这种反应已经习以为常,这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然而他们不知道,怀瑾此时心中,并不仅仅是挫败感,挫败,来自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力救他,除此之外,还有震惊,还有敬佩,还有超越党派的深深痛惜。
&nbsp&nbsp&nbsp&nbsp这是玄武城南边的一处民巷,董知瑜拎着一串油纸包好的杂货,尽量让这场拜访看似亲朋故友间的一场走动。
&nbsp&nbsp&nbsp&nbsp巷口一方民居的晒台上,两个男人慵懒地叼着香烟,眼睛却犀利地盯住董知瑜正要敲开的那扇门。
&nbsp&nbsp&nbsp&nbsp门开了,董旬那张和蔼消瘦的脸出现在门后,“咦,小小姐,”他的眼中呈出欣喜和担忧交杂在一起的情绪,手把着门没有动,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进来。
&nbsp&nbsp&nbsp&nbsp“董叔,听说豆菹舫出了点事,我来看看你。”
&nbsp&nbsp&nbsp&nbsp董旬终究还是开了门,“小小姐,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找我,不安全。”
&nbsp&nbsp&nbsp&nbsp董知瑜走进门去,“我知道,你被监视了,涂老板被抓了。”
&nbsp&nbsp&nbsp&nbsp董旬特意让门敞着,此刻他的心中颇为矛盾,眼前的人既是自小看大的东家小姐,也是替汪伪做事的翻译。
&nbsp&nbsp&nbsp&nbsp“董叔,有两个问题,我必须问你,”董知瑜将声音压低,“第一个问题,涂老板牢靠吗?”
&nbsp&nbsp&nbsp&nbsp董旬看进董知瑜的眼睛,这个问题很危险,他无法正面回答,“小小姐这是担心什么?”
&nbsp&nbsp&nbsp&nbsp“我担心董叔你,也担心怀瑾。”
&nbsp&nbsp&nbsp&nbsp董旬愣了一愣,这话暗示性很强,说担心自己,有可能是试探,但说了担心怀瑾,那她必是知道一些,她怎么会知道,难道她也是渝陪方面的人……“你若是担心怀参谋,依我对涂老板的了解,他倒是一个坚守信用的人,至于我,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nbsp&nbsp&nbsp&nbsp“董叔,这便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是和涂老板一样的人吗?”董知瑜将一双澄澈坚定的眼睛看向董旬。
&nbsp&nbsp&nbsp&nbsp“怎么可能!小小姐,这话不敢乱说。”董旬拿眼往门外扫了扫。
&nbsp&nbsp&nbsp&nbsp“董叔,你告诉我实话,你若是跟他一样的人,我便投了你。”
&nbsp&nbsp&nbsp&nbsp“什么?”董旬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你到底知道涂老板是什么人吗?”
&nbsp&nbsp&nbsp&nbsp“他是安平的人。”
&nbsp&nbsp&nbsp&nbsp“这么说你想投赤?”
&nbsp&nbsp&nbsp&nbsp“不错,早有此意,汪氏集团让我失望透顶,我也在寻找新的曙光,董叔你若是深谙此道,不妨为我指引一条道路。”董知瑜尚不能百分之百确认董旬是自己人,但她可以确认,如果他不是,自己这样说亦不会被他出卖。
&nbsp&nbsp&nbsp&nbsp董旬思考着她的话,起身去为她泡茶,以此延长自己思考的时间。
&nbsp&nbsp&nbsp&nbsp“董叔,你是可以帮我的,是吗?”董知瑜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像吃了一粒定心丸。
&nbsp&nbsp&nbsp&nbsp董旬将泡好的茶端回,小心放在董知瑜面前,“小小姐,你知道投了赤意味着什么吗?”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在自己眼里娇滴滴的小姐,居然会想要走上这条道路。
&nbsp&nbsp&nbsp&nbsp董知瑜微微一笑,“我看有必要对董叔你重新做一番自我介绍:董知瑜,赤空党员,在渝陪玄统司潜伏时化名董小年,曾经是渝陪区地下党员陈先志的上线,去年九月份,老陈同志不幸牺牲,我连夜被玄统司派往沪都潜伏进江伪,从此便和组织脱离了联系。”
&nbsp&nbsp&nbsp&nbsp董旬脸上风云变幻,直到最后定格成一簇笑意,他的眼中迸射出激动的光芒,“小小姐,你找到组织了!”
&nbsp&nbsp&nbsp&nbsp“你该叫我‘同志’。”
&nbsp&nbsp&nbsp&nbsp董旬挠了挠头,“还真有些不适应……董知瑜同志,我是潜伏在玄武的赤空党员董旬,涂老板被捕前是我的直接上级,代号‘船长’。”说到涂老板,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nbsp&nbsp&nbsp&nbsp“那好,董旬同志,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和怀瑾会有危险吗?”
&nbsp&nbsp&nbsp&nbsp“唉,”董旬不由叹了口气,“涂老板是位意志坚定的同志,他被组织选中领导这个据点,相信是通过了层层考验的,我个人相信他,但让我感到痛心的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中,想要救他,却无计可施,”说到这董旬露出一丝疑惑,“所以你是带着双重身份潜伏在江伪,这很不简单啊!”
&nbsp&nbsp&nbsp&nbsp“目前为止,我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发挥过作用,不知涂老板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帮上忙?”
&nbsp&nbsp&nbsp&nbsp董旬略一沉吟,“我想先问问,怀瑾究竟是什么人?”
&nbsp&nbsp&nbsp&nbsp董知瑜的脸上呈出一丝失落,“据我观察,她只是玄统司的人。”
&nbsp&nbsp&nbsp&nbsp董旬点点头,“可惜了,她倒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nbsp&nbsp&nbsp&nbsp“她能救涂老板吗?”
&nbsp&nbsp&nbsp&nbsp董旬想了想,“我恐怕谁都救不了,江伪和晦国人最恨的就是赤空党,对于渝陪的人,他们还会试着招安,可我们的人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尤其碰到不合作的,只有死路一条。”
&nbsp&nbsp&nbsp&nbsp董知瑜想了想,“这样吧董叔,我会利用职务之便,帮忙打听涂老板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她顿了顿,不利的消息,无碍乎董叔被供出,如果连董叔都被供出,怀瑾恐怕也在劫难逃,“如果我知道任何对你不利的消息,我会想办法第一时间通知你。”
&nbsp&nbsp&nbsp&nbsp董旬叹了口气,“小小姐,请你不要做出任何威胁你自身安全的事情,抛开革命事业不谈,如果你为了我而陷于危险之中,我是无法对董家人交待的。但我不能让你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再断了,所以如果我有一天身陷牢狱,我这里有样东西,你等等,”说着走进里屋,很快便出来了,手里多了一粒核桃模样的物什,“如果我也遇难,你就拿着这个去圣心医院找一位叫任之行的大夫,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nbsp&nbsp&nbsp&nbsp“圣心医院,任大夫……”董知瑜觉得这名字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一时想不出哪里听到过。
&nbsp&nbsp&nbsp&nbsp“对,在敌人对我的监视撤销之前,你都不要再来找我。我们以后从长计议。”
&nbsp&nbsp&nbsp&nbsp“董叔,但愿我永远也用不到这枚核桃。”董知瑜眼中闪着泪光,为所有她牵挂的人。
&nbsp&nbsp&nbsp&nbsp晦人街这处深巷中,一簇簇的红灯笼前夜让一场雨打湿,白日里斑斑驳驳,可当暮色降临,便红成一片纯粹与诡异。
&nbsp&nbsp&nbsp&nbsp今井信男这两日颇为得意,截获这个赤空党据点,他可是立功之臣,言语间不由飘飘然,将那妖白的艺妓一搂,口中的小酒也别有滋味。
&nbsp&nbsp&nbsp&nbsp“哎,前几日我看见一个浪人,你猜像谁?”矮桌对面的晦**官突然想起这茬。
&nbsp&nbsp&nbsp&nbsp“谁?”今井虚起眼睛。
&nbsp&nbsp&nbsp&nbsp“还记得当初陆军大学校的厉害角色冢本恕?若不是一个浪人,我倒差点相认了。”
&nbsp&nbsp&nbsp&nbsp今井哈哈大笑起来,“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nbsp&nbsp&nbsp&nbsp对方愣了一愣,忽地精神起来,“今井君这是什么意思?”说着将头又凑上前去,“难道真的是冢本?”
&nbsp&nbsp&nbsp&nbsp今井伸出食指勾了勾,对方听话地将头再向前伸一伸。
&nbsp&nbsp&nbsp&nbsp“冢本恕这次来韬国,可是影佐钦点的。”
&nbsp&nbsp&nbsp&nbsp“哦?那可是不小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我们军官上层有渝陪的卧底,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个人揪出来!”
&nbsp&nbsp&nbsp&nbsp房间一角,艺妓将那小调唱得低缓愁绵,像是前夜的雨还未散去。
&nbsp&nbsp&nbsp&nbsp“真纪,你来替我们斟酒吧。”今井叫道。
&nbsp&nbsp&nbsp&nbsp圣心医院的候诊室今天迎来不少客人,天突然转暖,又让一场夜雨一压,将好多人的新病旧疾都引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董旬面色愁苦地坐在这群人当中,那脸容,倒是像足了病痛缠身之人,大厅一角,两个男人各自捧着份报纸,不时向他投来一眼。
&nbsp&nbsp&nbsp&nbsp待到护士叫了他的名,那两人也不远处跟随着,一同在诊室门口站定,继续看报。
&nbsp&nbsp&nbsp&nbsp“董师傅,今天是哪里不舒服了?”大夫从镜片后将他仔细瞧着。
&nbsp&nbsp&nbsp&nbsp“任大夫,还是老毛病啊,失眠得厉害,去年您给开的药,头几个月有效的,现在怎么又不行了,唉!”董旬重重地叹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哦,是这样,”任之行在病人记录簿上“沙沙”地写着,“您这失眠,各项都检查了无碍,主要还是心理焦虑,西药只能起辅助作用,”顿了顿,“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nbsp&nbsp&nbsp&nbsp“别提了!”董旬摆了摆手,“原本以为找到口好饭碗,现在丢了,家里亲戚原本要赶车来看我,这下没了糊口的,也不能去接他了,不能接啊。”
&nbsp&nbsp&nbsp&nbsp任之行慢悠悠地在纸上写着,“这些都是小事,还是得放宽心,我早说了,西药只能辅助,您如果遇到点小事都放在心上,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语毕落笔,“这样,我给您换了种药,先前的恐怕是产生了抗药性,这一种,您试试,剂量还是按最小的来,每日临睡前一粒,有问题随时来看。”
&nbsp&nbsp&nbsp&nbsp“嗳,那谢谢任大夫。”董旬接过处方,上书三个方正有力的字:定心丸。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任之行是会了意,这便站起身,矮着身子告了辞。
&nbsp&nbsp&nbsp&nbsp三天前涂老板被捕之时,那有关叶霆的情报究竟有没有发出去,他一直不得知,如若发出去了,那边不晓得这变故,如果按计划去劫车救人,可不正中了圈套,晦国人恐怕已布好了网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的同志们去往里跳呢。
&nbsp&nbsp&nbsp&nbsp想来想去,只得冒险来找一趟任之行,他知道,特务一直在不远处盯着他,他也知道,任之行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他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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