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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子娇艳欲滴的红唇,萧砚夕慢慢俯身靠近,当唇与唇之间只差一个铜板的距离时,门口忽然传来叩门声——
“殿下,皇后娘娘晕倒了!”
旖旎被打破,萧砚夕猛地站起身,转身去开门,“怎么回事?”
暗卫低头道:“禀殿下,皇后娘娘夜里逛园子,突然蹿出一只野猫,惊吓到娘娘,导致晕厥。”
萧砚夕凝眉,大步跨出门槛,一句话没留,头也不回地离开。
掌珠让春兰关上门,裹着被子下地,取出一套寝裙,绕到屏风后更换。
春兰服侍在一旁,“小姐,听夫人说,皇后娘娘怕猫,你入宫以后千万别养猫。”
掌珠换下湿漉漉的衣裙,没有接话茬,她无意入宫,不必在意这件事。
坤宁宫。
萧砚夕进来时,御医正在叮嘱宫人做事,见到太子殿下,赶忙行礼。
“免了。”萧砚夕边往寝殿走边问,“母后怎么样了?”
御医躬身道,“娘娘服了微臣煎的药,刚刚睡下。”
“除了受到惊吓,可有其他病症?”
“通过娘娘的脉象,微臣并未探出。”
萧砚夕放下心来,来到床榻前,搬来绣墩坐在一旁。等到子时才见皇后转醒。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皇后看一眼漏刻,“回去歇息吧。”
萧砚夕扶皇后躺下,掖好被角,“明日散朝后,儿子再过来。”
“没事儿的。”皇后拍拍儿子手背,意味深长道,“要真有事,也是心病。”
萧砚夕挑眉,明知她所为何事,还是笑着问道:“母后且说说。”
一提这个,皇后来了劲头,“那你坐这,咱们今天把话讲清楚。”
萧砚夕坐在床边,“您说,儿子听着。”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皇后坐起来,咳嗽两声,“你跟娘交个底,到底何时纳妃?”
萧砚夕缄默。
皇后嗔一眼,“待到元旦大朝,若你父皇还不愿回来,你就要登基为帝了,难道那时候还要空置后宫?”
皇后握住儿子的手臂,“景国公府的嵈丫头有凤命,心思单纯。你好好考虑,要是觉得合适,就让礼部尚书给你们选个佳日。”
萧砚夕冷静道:“太子妃该像母后这般,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方家小姐善嫉、易怒、刁蛮,哪里配做太子妃?”
皇后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为方小嵈讲话。平心而论,方小嵈的确不够资格做太子妃,可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子已经二十有四,没怎么尝过荤腥,皇室何时才能迎来新生儿?
“为娘听说,你跟首辅府的养女有了肌肤之亲?”
萧砚夕并不否认,“是。”
“那姑娘人漂亮,性格乖巧,娘也喜欢。”
萧砚夕斜眸看了看母后,笑道:“您不必铺垫客气话,直接切入吧。”
皇后嗔道:“娘说的是真心话,可她出身太低,即便是首辅养女,也担不了太子妃或良娣之位。”
萧砚夕静静听完,“儿子心里有数。”
“娘也希望你能觅得佳人,但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你看你父皇就知道了。那女人一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儿子不会,母后放心。”
萧砚夕从坤宁宫出来,摆驾去了一趟大理寺,想要亲自查看那几个藩王的音尘,以便路上消化。
大理寺夜里燃着灯,不用想就知道,大理寺卿杜忘还在忙着处理公牍。
萧砚夕由人搀扶着下了轿,慢条斯理步入衙门。
时至深夜,衙役耷拉着脑袋打瞌睡,被一记“拍头”惊醒,刚要拔刀相向,发现对方穿着金织蟠龙常服,立马跪地,“殿下!”
萧砚夕“嗯”一声,“杜大人在衙门吗?”
“大人在的。”
“通传。”
衙役小跑进衙门。没一会儿,杜忘穿着一袭紫红色官袍出现在大门口,躬身作揖:“臣恭迎殿下。”
“免礼。”
杜忘直起腰,“不知殿下深夜到此,有何吩咐?”
“进去说。”萧砚夕负手往里走,背后的金织蟠龙栩栩如生。
灯火如豆,香茗飘香。君臣两人在卷宗室停留到卯时一刻,不知在讨论什么。
卯时二刻,杜忘送萧砚夕上轿,轿帘落下前,萧砚夕道:“爱卿要珍重身体,累倒了,就没人帮孤整理卷宗了。”
“臣每日坚持练武,身体无恙。”
轿旁的张怀喜笑道:“杜大人公务缠身,身边还是得有个贴心人,大人若是不嫌弃,咱家从宫里挑一个送去贵府?”
杜忘拒绝到:“杜某一个人挺好,就不牢张公公费心了。”
他丧失记忆后,如空中云絮,孑然一身,没考虑余生将如何度过。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在衙门中,夜夜与烛台为伴。
萧砚夕深深看他一眼,放下轿帘。张怀喜大声道:“起轿。”
侍卫抬着墨绿小轿,从杜忘身边经过。冬风起,刮起杜忘的衣角和玉佩流苏。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小姑娘的轮廓。
当年,他被恒仁帝救下时,全部身家已被劫空,只留下这枚紧紧攥在手里的玉佩……
休沐日,不少朝臣亲自来送家中嫡庶子上私塾,巷子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掌珠往巷子里走,身影穿梭在马车之中。
停在巷子最里面的豪华马车旁,方小鸢将弟弟抱下车廊,叮嘱道:“要听夫子的话,不能偷懒。”
方小公子掐腰道:“一听夫子讲学,我就犯困。”
方小鸢踢了弟弟屁股一脚,“你还有理了?”
方小公子嬉皮笑脸往后躲,不小心撞到路人。他扭过头,见是掌珠,老成持重道:“失礼了。”
六、七岁的孩童,看起来圆圆的。掌珠喜欢孩子,见小童子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弯弯杏眸,柔声道:“没事。”
当她抬睫时,上翘的嘴角徒然压下。
方小鸢仰着头,把弟弟拉到身侧,暗讽道:“书生要远离狐媚子。”
这话是冲谁说的,一听便知。掌珠懒得搭理,走向大门口。
方小公子歪头,“狐媚子不是妖精吗?”
“她就是。”方小鸢拍拍弟弟的头,“一会儿你进了学堂,就跟同窗说,想要功成名就,就要离狐媚子远一点。”
方小公子点点头,一蹦一跳进了学堂,把姐姐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同窗们。不到晌午,学堂内都在传说,掌珠是惑人的狐媚子。
季知意听说后,揪住方小公子耳朵,“是你在诋毁人?”
方小公子扑棱两下,扯着稚嫩的童音,“你是狐媚子的同伴吗?那你也不是人!”
周围的调皮小公子们哈哈大笑。
季知意拿起戒尺,往方小公子屁股上打,“让你口无遮拦。”
方小公子被家里人打皮实了,不痛不痒,“你们快看,妖精生气了,要现原形了!”
小公子们冲姜知意和掌珠吐舌头,“狐狸精,狐狸精,两只狐狸精。”
季知意拿戒尺指着他们,“你们再敢辱人,明天都不要来了,换一家吧!”
掌珠拉住她,往小竹屋走,“小孩子不懂事,别计较了。”
一进偏院,季知意摸摸自己的脸蛋,“我真像狐狸精吗?”
“......”
还挺骄傲的?掌珠笑着点点她的酒窝,“我看,你像只花猫。”
“花猫?”季知意勾住掌珠肩头,挠她痒痒肉,“小狐狸精,你是觉得我不好看吗?”
两个姑娘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嬉闹一阵,根本没把小童们的话放在心上。
傍晚残阳如血,各府来接自家孩子回府。季知意站在门口,一只手揪着方小公子的后脖领,目光淡淡地等着来接他的人。
来人果然是方小鸢。
两个贵女打小不对付,谁看谁也不顺眼。
方小鸢见季知意揪着弟弟,登时火冒三丈,上前去扯,“你干嘛?快送来他!”
季知意松开方小公子,一把揪住方小鸢头发,不顾旁人目光,哼道:“再敢诋毁掌珠,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小鸢哪会咽下这口气,伸手往季知意脸上招呼,尖利的指甲差点刮了对方脸蛋。
两个姑娘站在门前石阶上,扯头发、撕衣服,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掌珠闻声赶来,跟夫子们一起上前拉架。方小鸢余光瞥见掌珠,假意被人推了一下,没站稳,向后仰倒,撞在掌珠肩头,掌珠依着惯性后退一步,踩空石阶向后倒。
“掌珠!”季知意下意识伸手去拉,只拉到了掌珠臂弯的披帛。
掌珠竭力稳住身形,预感的疼痛没有来袭,后腰被人揽住,整个人扑进一方怀抱。
众人齐齐看过去。
宋屹安揽着掌珠,面色冷然地盯着方小鸢,“方大小姐自重!”
方小鸢一下就火了,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道:“我在季府私塾前被人欺负,宋少卿非但不管,还出言辱我,什么道理?!”
宋屹安虽温和,但心里厌恶跋扈的人,冷冷撇下一句“好自为之”,带着掌珠走向马车。
掌珠扭头,想去看看季知意,却被宋屹安拉住手臂,“听话,别让人再看热闹了。”
季知意跟她摆手,颇有几分飒气,“明儿说,你先回去。”
“嗯。”掌珠忽然有些羡慕季知意的性格。
马车上,宋屹安看她发愣,温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
“可有伤到?”
“没有。”
宋屹安揉揉她的头,“没事就好。”
掌珠闻到一股青竹和酒水交织的味道,眨眨眼,“大哥喝酒了?”
“陪同僚喝了几盅。”宋屹安捏捏高挺的鼻梁骨,眉宇柔和道,“是不是很难闻?”
掌珠摇头,点翠步摇小幅度晃动,映入男人的眼。
宋屹安坐远了点,怕酒气熏到她。
马车抵达府邸。宋屹安撩开车帷,扶掌珠下马车。许是饮的酒水后劲大,当握住掌珠手腕时,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掌珠看向他,紧紧刹那的迟疑,两人握在一起的动作,被走出来的薛氏瞧见。
薛氏颦蹙,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夜里,薛氏端着解酒汤,去往长子屋里。母子俩坐在圆桌前。薛氏盯着儿子的脸,问道:“吾儿可觉得掌珠貌美?”
宋屹安愣了下,“母亲想说什么?”
“你不同意相看,可是因为...掌珠?”
“不是。”
薛氏心口一松,却听他接着道:“掌珠从未给过儿子希望。”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钟意人家姑娘?薛氏腾地站起身,“她是你妹妹。”
“她没有入宋家家谱。”
“吾儿糊涂!掌珠和太子两情相悦,不日就会进宫,你添什么乱?”
“太子并不喜欢掌珠。”同样是男人,他怎么也感受不到萧砚夕对掌珠的喜欢。在他看来,那是权贵对美色的垂涎、对美人的糟践。
薛氏从未想过,儿子会对掌珠生出这样的情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说。好在看儿子尚存理智,加之清楚他的为人,知他不会为朦胧的情愫冲昏头脑,于是语重心长道:“你是宋家长子,是宋家的门楣,你有你的责任,也会有自己的妻儿。年少的感情,算不得什么。”
宋屹安仰头喝下整碗敬酒汤,苦笑道:“儿子年纪不小了,算不得年少。”
他放下碗,按按母亲肩头,转身走进内寝,说不出的落寞。
后罩房内,掌珠刚刚沐浴完,听见敲门声,让春兰去开门。
“夫人来了。”春兰福福身子,笑道,“刚刚小姐还念叨您呢,说想给您绣个绢帕。”
薛氏让春兰先出去,自己来到掌珠身后,拿过布巾,为她细细绞发。两人的身影映在铜镜里,无形中,多了一层屏障,亦或是,从未消除过屏障。
掌珠几次欲站起来,都被薛氏按住了肩。
“母亲?”
薛氏看着铜镜里俏丽的小脸,心里叹息,不怪儿子把持不住心,这等绝色容貌,女人看了都动心。
“掌珠啊。”
“嗯,我在。”
薛氏坐在她身侧,搂住她的肩膀,“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感情?喜欢殿下吗?”
掌珠不想骗她。可自己与萧砚夕的关系太过复杂。一时间难以解释,也无处解释。有些事注定荒唐,荒唐到无人会信。
“嗯。”
薛氏点点头,“那你对屹安......”
对方欲言又止,掌珠问道:“大哥怎么了?”
“你对屹安有无男女之间的感情?”
掌珠听懵了,呆呆地看着她。
薛氏不想冒犯小姑娘,但有些话又不得不问,“你喜欢屹安吗?”
怕小姑娘听不懂,薛氏又强调道:“男女之间的喜欢。”
掌珠拢起黛眉,心想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夫人误会了吗?
薛氏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委婉地表达出心中所想。
听完她的话,掌珠站起身,“您误会了,我对大哥只有敬意和感激。”
得了这话,薛氏安下心来。又跟掌珠聊了几句,满意地离开。可掌珠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本就寄人篱下,又被主母误会,这滋味,属实难受。
四更天未亮,掌珠简单梳洗,走出后罩房,站在窝角廊道里,迎风伫立。当东厢房的房门被人从里拉开,一抹俊逸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掌珠走了过去。
靛蓝晨色中,小姑娘白衣绣裙,瑰姿艳逸,如一缕朝阳射入男人心扉。
宋屹安淡笑,“怎么起这么早?”
掌珠走到他面前,手里攥着帕子。因为紧张,指甲盖泛起了白泽,“大哥散职后不用去私塾接我。”
“为何?”宋屹安不动声色地走到风口处,为她挡住了袭来的冷风。
掌珠低头盯着绣鞋鞋尖,“我不想让人误会。”
男人拧眉,“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到掌珠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划清界限的缘由。他扣住掌珠双肩,温声道:“作为兄长,每日接妹妹回府,有何不妥?关外人何事?”
掌珠抬头,想要反驳,却见他眼底清澈,流光熠熠。这样光明磊落的男子,怎会对感情半遮半掩?他对自己,定是没有半分旁的心思。
宋屹安轻轻摇晃她,温和笑道:“别胡思乱想,你我是兄妹。”
掌珠点点头,“那大哥也别去接我了,有车夫......”
“再说吧,”宋屹安打断她,“我若不忙,就去接你。”
“...好。”
宋屹安目送她消失在廊道里,温笑的眼渐渐黯淡。除了兄妹,再没有其他借口,可以光明正大与她走动。
傍晚。掌珠从私塾出来,见宋屹安站在马车前,与人谈笑风生,谦谦气度吸引了不少路人。
掌珠踟躇一晌,没立即迈开步子。
宋屹安瞧见她,与人颔首道别,径自走向她,“愣着作甚?”
掌珠有点无奈,低头跟着男人上了马车,一路缄默。
抵达首辅府后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掌珠回眸道:“我先进去了。”
“好。”宋屹安面色如常,却在她转身时黯然失色。
二进院的客堂内,薛氏正在跟官媒打听京城各家嫡女的情况,听管家禀报完长子和掌珠的行踪,脸色一沉。
晚膳时,薛氏故意在家人面前提起次辅家的嫡长女。宋屹安却毫无反应。薛氏更为窝火,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膳后,薛氏来到后罩房,拿话点了掌珠几次。见掌珠不吭声,蹙眉道:“你跟屹安走得太近了。屹安仕途刚刚起步,为娘不希望他因感情陷入两难。”
薛氏定眸看着掌珠的眼睛,直截了当道:“你初来京城无依无靠,想要找个靠山,太子殿下无疑是最大的靠山。你与太子私下里来往,我不反对,也没立场阻止,但你需知道,既然你招惹了太子,就不要再招惹屹安。屹安若真因为你惹怒太子,恐会招来杀身之祸。屹安的生死,全凭太子一句话。”
掌珠脸色煞白。自己哪曾招惹过宋屹安?她心里不是滋味,闷声点头,“夫人放心,我不会让贵府为难的。”
见小姑娘跟自己见外了,薛氏心里亦不是滋味,知道自己话重了,握住她的手,好言哄了几句。
次日后半晌,掌珠来到私塾。许是心里装着事,萦绕在园中的朗朗读书声,并没有激起她的热忱。因薛氏的话,她眉间布满愁云,没心思去旁听。一个人躲在小竹屋练习敲算盘,边敲边鼻酸。
经过昨晚的事,她心生悲凉。京城虽大,锦绣繁华,却没有真正能容身之所。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劫杀,痛失父母后,已经变得无坚不摧。可薛氏的话,还是刺到了她的心,生疼生疼的。
指尖的算盘越敲越溜,如同夫子们说的那样,她有珠算的天赋,只要勤加练习,说不定能在大一点的当铺或钱庄谋个管账、算账的差事,这样就能养得起自己和崽崽了。
或许是这样......
掌珠放下算盘,坐在玫瑰椅上。自双亲被害,落入牙婆手里,她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伙伴都没有。幼年的孤独,使她想要一个陪伴,而从始至终陪伴她的,只有梦里的小崽崽。可她真的有能力保护好小崽崽吗?离开萧砚夕的庇护,她可能自身都难保。
她忽然有些颓,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单手捂住双眼,任绸缎衣袖滑落臂弯。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脚步声。掌珠以为是季知意回来了,没有收回捂住眼睛的手,“知意,我今晚在这里住行吗?”
对方没回答。
掌珠垂下手,看向门口方向,红肿的双眼蓦地撑大,“...殿下。”
姱容修态般的男子倚在落地罩前。墨发没像往常那样全部束起,而是用玉簪绾起一部分,其余披散肩后,身着浅色宋锦缎衫,飘逸出尘。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滴淌水珠,想是外面下了小雪。
“殿下怎么来了?”掌珠赶忙站起身,收敛好情绪,身姿盈盈地走过去。
萧砚夕放下伞,稍稍弯腰盯着她红彤彤的双眼,深邃黑瞳氤氲流光,“哭了?”
掌珠扭头看向别处,“没有呀。”
男人抬手,揩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抹在她鼻尖上,“没哭,这是什么?”
掌珠躲了一下,讷讷地问:“殿下怎会过来?”
金乌西坠,细碎小雪覆盖万物。时候尚早,按道理,萧砚夕应该坐在东宫书房内处理奏折才对,怎会无缘无故来到私塾?
看小姑娘丰富的面部表情,萧砚夕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视线睃巡一圈,“听闻这里有狐妖,孤特意来瞧瞧。”
“......”
这事都传到宫里了?
萧砚夕脱掉大氅,扔给她,径自往里屋走,“这里阴冷阴冷的,还真像是狐狸洞。”
越说越离谱,话语里明显带着调侃。掌珠挂好大氅,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像模像样为他掸掉头发上的冰晶雪沫。
萧砚夕坐在躺椅上,点了点一旁的角几,“沏壶热茶。”
掌珠忙活起来,又是烧水,又是浇烫茶具,一时间倒是忘记了烦闷事。
一盏香茗解心忧,掌珠坐在绣墩上,手捧热盏,一口口饮啜茶汤。
萧砚夕抿口茶,斜睨她一眼,“听季小六说,昨儿傍晚,方家小姐欺负你了?”
掌珠鼓鼓香腮,没回答。
“别人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萧砚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她有她老子,你有爷,怕甚?”
掌珠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这是在为她撑腰?
萧砚夕心里道了声“笨”,放下茶盏,提溜起她,来到满天飞雪的院子中,自地上挑起一根枯树枝,塞进她手里,“教你几招,来,打爷。”
“......”
掌珠拿着树枝,呆在原地,根本没闹清楚,他忽然的兴致和道义因何而来。
看她如呆头鹅一样杵在槐树下,萧砚夕摇摇头,忽然抬起脚,踹在粗皮树干上——
一树冠的冰晶雪花徒然下落,落了小姑娘一身。
掌珠哆嗦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呜咽一声,捂脸哭出了声。压抑了一天的泪水,哗啦啦泄出,濡湿了手心。
萧砚夕本想捉弄她。如今一看,人被自己捉弄哭了。非但没有爽利,反而阴沉了脸,大步走上前,拨开她的手,“又哭什么?”
小姑娘被掐住下巴,被迫仰起头,泪水顺着眼角落进脖颈,冰凉凉的很难受。
瞧见人家哭,本不该笑,但萧砚夕没忍住,薄唇溢出一声低笑,“枝头的麻雀都在笑话咱,咱别哭了行吗?”
掌珠哭得更难过了。这些年,她都遇见了什么人啊。
萧砚夕没哄过姑娘,也懒得哄。弯腰扛起她,走进小竹屋。后摆处忽然传来异样,矫健的脚步骤停,扭头看向肩头的姑娘,不可置信道:“你刚刚打了孤?”
掌珠一时气昏头,想也没想,用手里的枯树枝甩了他屁股一下。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太子的屁股更摸不得,何况是打?
掌珠呜咽道:“我头晕。”
装什么傻!
萧砚夕心想,看她哭,才不与她计较的。
他将她扛进屋子,反脚带上门,径自走到床边,将人仍在竹床上。
掌珠脑子昏乎乎的,手撑床板坐起来,小脸惨白,怕他报复自己,一把抱住他的腰,“呜呜呜——”
“......”
腰上趴着的小姑娘软乎乎、热乎乎,乖的不行,哪像刚刚啊......
萧砚夕呵笑一声,将人提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臀,“勾住。”
掌珠双腿一盘,勾住他的腰。
萧砚夕抱着她走到窗边,后背靠在窗前,“说说,搁哪儿受委屈了?”
掌珠像猫一样趴在他肩头,闷闷地回答:“没受委屈。”
“那你在这伤春悲秋呢?”
“掌珠想爹爹娘亲了。”
萧砚夕一愣,狭长的双眸定在漏刻上。假若时光能够倒流,她与双亲没有途径那处山道,没有遭遇劫匪,她就不会失去家人。
伶俜在世,最怕的就是...连个念想都无。
萧砚夕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下,“明掌珠,这世上还有你惦念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