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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兰本以为生孩子只是疼一次就完事了,没想到喂奶更疼。
贺族没有找奶娘的习惯, 大多都是亲力亲为。生产前于嬷嬷说要去找奶娘, 被晴兰拒绝了。
“燕川这个地方不是皇都,不管有没有官职在身, 过的都是寻常日子……”晴兰笑道, “我很喜欢这种生活,不过是喂奶而已, 我能办到,你就不必再让族长操心此事了。”
当时的晴兰说得豪气,只是因为她对喂奶的艰难一无所知。
等晴兰哭着喊疼时,步溪客也对此事有了新的认识。
“疼就算了……我让娘想想办法。”步溪客道,“岑百夫长家的夫人也刚生产, 我让娘问问去……”
晴兰更是委屈, 一边擦泪一边说道:“你又知道什么!就算不喂他,我也要疼!”
步溪客翻箱倒柜找杯子, 晴兰顿觉不好:“你干什么?”
步溪客道:“我来帮你,这么疼……看着难受。”
“儿子呢?”
“不喂了。”步溪客说,“他自己想办法填饱自己。”
他说完就要拉开晴兰的衣襟,晴兰捂着胸口起身就跑:“嬷嬷!嬷嬷你快来!!把他拉出去啊!”
于嬷嬷自打亲眼目睹年关那场腥风血雨受了惊, 身体就大不如从前, 也无力训斥步溪客了, 但她最近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来阻止驸马, 那就是倚老卖老。
她发现, 驸马这人虽然手狠嘴毒, 但心肠还是软的。因此,于嬷嬷挡在了二人中间,对步溪客说道:“驸马别闹了,老奴实在是没劲拖住驸马了,您就别再逗殿下了,殿下会当真的……”
步溪客笑道:“嬷嬷,你挡在这里没用,我会绕过去的。”
他变了步法,身形敏捷,轻盈地绕过去,抓住了晴兰,两人嬉闹着。
“不许碰我,疼!!”晴兰双手飞快拍打着步溪客的手。
步溪客怔愣:“我还没有碰到你呢!你又吓我!”
晴兰拔腿就跑:“嘿嘿……就是吓吓你。”
“……你怎么跟皎皎……”步溪客心累不已,“也好,现在玩闹着,你也顾不上想疼不疼的事了。”
经他提醒,晴兰又感觉到了胸口憋着的疼,她怔了一下,软软叫了声疼。
步溪客:“不瞒你说,我其实是燕川第一等良医,专治小姑娘这些疑难杂症……”
晴兰:“你这个郎中可真不要脸,说,那你治过多少小姑娘的疑难杂症啊!”
步溪客笑道:“实话说……今日头天开张,殿下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不过我有信心能药到病除。”
他眨了眨眼。
晴兰咯咯笑着,再次躲开了他,两人绕着床跑了起来。
于嬷嬷本来想退下,结果刚走到外间,突觉后背抽痛,她抚着心口,叫了起来:“哎哟……哎哟……老奴上不来气了……”
说完,她瘫坐在地上,扶着额头说道:“头好晕……”
步溪客和晴兰赶忙上前,嬷嬷面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
见此情形,步溪客冲出去叫医士,晴兰想扶起她,可嬷嬷整个人是软的。
晴兰急的一头汗,问嬷嬷:“嬷嬷,你怎么了啊?”
嬷嬷握住晴兰的手,念了句阿弥陀佛,气若游丝道:“老奴现在看不清殿下了……强撑着……精神,眼皮……重得很,怕是不行了。”
“怎么会!”晴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嬷嬷又道:“殿下,殿下啊……老奴病了快一年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佛唤我归去啊……这串、这串佛珠……”
嬷嬷颤巍巍举起手中的佛珠,套在了晴兰手腕上:“就、留给殿下了……”
步溪客拿着水回来,扶起于嬷嬷,喂她喝水,嬷嬷却脸一歪,说道:“驸马不必了……驸马……老奴要是、要是不行了,殿下就……托付给驸马了。”
步溪客没有说话,他手扣住于嬷嬷的脉门,锁眉不语。
晴兰擦了泪花,问他:“怎么样?”
步溪客轻声道:“脉过快……嬷嬷,你再坚持一会儿,医士马上就到。”
于嬷嬷摇摇头,声如蚊哼,看着步溪客缓缓说道:“是老身狭隘,因不曾见过爱之深爱之真,才不懂将军对殿下的心意。老身将去,只望将军能爱她再久一些……”
晴兰整个人都呆了,眼泪似都凝在了眼眶里,愣愣看着于嬷嬷。
嬷嬷这话让步溪客心有所动,他沉默半晌,低声道:“嬷嬷放心,鹤城那一眼,于我二人言,已是终生。公主亲手在我心血里植下的情根,从此再不惧俗世凡尘风吹雨淋……”
他说的极慢,神情认真,晴兰心中大震,抱住步溪客的手臂,泪流不止。
于嬷嬷似是放下了心,头一仰,向后一倒,合上了眼。
晴兰:“嬷嬷!!”
步溪客道:“老人家年岁大了,年初以来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今日虽突然,但……”
他原本想说几句话安慰晴兰,可耳朵一动,却听见了呼吸声。
步溪客愣了一下,捂住了晴兰的口鼻:“嘘——你听。”
晴兰睫毛上挂着泪珠,屏住呼吸听了,顿时睁大了眼。
“……诶?”
步溪客伸手搭在于嬷嬷的脖颈处,静了一会儿,他收回手,一脸奇怪道:“嗯……许是……还活着?”
晴兰有点不信,可于嬷嬷的确在呼吸,老人家仰着脸张着嘴,还打鼾呢。
晴兰爬过去,在于嬷嬷耳边唤道:“嬷嬷?”
于嬷嬷打鼾声未停。
医士终于来了。
晴兰和步溪客一脸茫然,齐齐退开,让出位置给医士。
医士又摸又掐,掰开嬷嬷的眼皮看,嬷嬷的眼珠骨碌碌转着,还在。
医士收回手,说道:“嬷嬷岁数大了,这些日子忙着照顾殿下,恐怕是没睡好,这是睡熟了。”
步溪客呆愣道:“……别的没问题?”
“无。”医士说道,“稍微有些发热,我开写补药就好。”
送走医士后,步溪客和晴兰站在门前,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步溪客曲起手指,刮去晴兰睫毛上的泪珠。
身后,嬷嬷的打鼾声越来越响,轰隆如春雷。
晴兰和步溪客:“噗嗤……哈哈哈哈,吓死我了。”
两人放声大笑,晴兰一边笑一边双手合十,拿着嬷嬷的那串佛珠,念了一声:“上天保佑。”
步溪客道:“我就说,我们燕川靠近栖山福地,又有狐神护佑,怎么会让她老人家这么早就离你而去?”
晴兰:“真的要把我吓死了,以为从此以后,这异乡就只有我了……”
听了这话,步溪客忽然一愣。
晴兰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愧疚道:“抱歉……我并非把这里当异乡,虽不是皇都,但这里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我想,以后我会埋骨此处……驸马,别多心。”
步溪客摇了摇头:“实话说,刚刚公主说出异乡两个字,我担心的,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无法把这里当做家乡……”
晴兰垂头,慢慢叹气道:“有时,我确实会想皇都,可那似乎只是一种思绪,不可捉摸,虚无缥缈……等我再仔细想,却发现,自己的怀念无法安放,我怀念的到底是皇都的什么?或许……或许是皇兄,是母后吧。”
“去年未能给你过生辰。”步溪客说,“今年,我有东西要送你,贺族的女子十七岁时,家中父兄会送她玉簪挽发……我知道公主不缺这些东西,但今年,我想补上。”
晴兰微笑道:“那我让你给我挽发。”
“好。”
晴兰月中生辰,太后和皇帝送的贺礼提前到了。
可等礼到了才知,这些是给狐球的,并不是晴兰的生辰礼。
晴兰明显失落了许多,送信人却贺喜道:“殿下莫叹气,好礼还在后头呢,皇上没忘了您的。”
果不其然,生辰那天清早,皇都不仅送来了三车生辰礼,还派了礼官,带来了圣旨。
皇兄给狐球赐名朝耀,封为和郡王。
步溪客接了旨,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礼官是掐着日子到的,送来的大礼是给狐球赐名封郡王,但日子却是公主的生辰。
“看在大梁公主的份上,封此子为郡王。”
步溪客听出了这个意思。
晴兰有些失落,回到蕙芷院,她小声对步溪客道:“本该如此。”
狐球出生后,本就该是郡王。
她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也好。”
步溪客知道她在忧思什么,抚摸着她的一缕头发,垂眼道:“嗯,这样就好。”
礼官这次来,还带来了一位宫廷画师,说是太后懿旨,命画师给公主和小郡王画幅像带回去。
“母后这是思念我了。”晴兰道,“如此,就画吧。”
她挑了个晴朗的天气,坐在一池莲花旁,抱着狐球,令画师作画。
画师完成后,晴兰拿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画师忐忑道:“殿下可否满意?”
晴兰张口欲言,又摆手道:“罢了,拿去吧。”
可等画师离去,她却郁郁不乐,抱着狐球偷偷掉起眼泪。
步溪客见了,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晴兰指着心,说道:“这里不舒服。”
“出什么事了?”
晴兰拉过步溪客,让他看向莲池里的倒影,指着自己的脸,泪眼朦胧问道:“我已经……这么圆了吗?!”
步溪客沉默片刻,哈哈笑了起来。
晴兰追着他打,步溪客一把举起狐球,在晴兰额头上如蜻蜓点水亲了一下,说道:“不,你只是,珠圆玉润。”
“呸!”晴兰哭着说,“我不想要!你还我以前的模样!都是你!”
步溪客忙道:“是那个画师画技不到位,我给你画!我给你画!!”
于是,晴兰生辰这晚,步溪客挥毫泼墨,给她画了一幅像。
晴兰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画中人依旧面如满月,眼角含泪,正在莲池边出神望着自己倒映在池中的影子,晴兰凶巴巴道:“君这是画的谁?!我不认识!”
步溪客眼笑似月牙,答曰:“我那珠圆玉润的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