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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店铺里面,中年平头坐在风扇边,放下白瓷碟子:“小伙子,你愿意卖呢,十块钱,我留下。不愿意,就拿走。”
“麻烦你了。”
吕冬拿起白瓷碟子,收进包里。
半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出了石板街,吕冬琢磨着要不要回去,抬头发现仿古楼前那条幅挂回去了。
“皇城博物院专家莅临,免费鉴定古玩字画,为你确定传家宝!”
吕冬不自觉停下脚步。
免费鉴定?
有隐隐约约的记忆浮现,曾经好像哪一年商报看过,国家电视台组织专家来泉南,搞免费鉴定活动,据说现场人山人海。
肯定不是现在,但吕冬也不记得更多了。
这行业,距离他实在太远。
曾经他既不爱好,也不关心,整天为生计奔波,谁没事看这些东西。
又没想过当全知全能的信息百科,谁知道会重返九八。
半个上午过去了,这会门口没人。
吕冬略一思考,走向二层仿古楼。
免费鉴定,看看也好。
虽然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但他全身上下没有十块钱,情况不对,走就是了。
刚进门口,正好有俩人迎面过来。
其中的女人看到吕冬手里的黑提包,马上打招呼:“你好,同志。”
这声音如同黄鹂鸟般清脆。
她不算多漂亮,但半高跟、一步裙加修身白衬衣,衬托出玲珑身段,很容易叫人产生好感。
旁边还有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戴着眼镜,衬衣西裤皮鞋比杨烈文板正,看上去特正派。
这俩人,穿着打扮像这年代外企里的白领。
正派男人笑起来很阳光:“同志,你来鉴定古玩字画?”
吕冬维持之前人设,腼腆点头:“是的。”
“里面请。”正派男人很热情。
他迅速打量过吕冬,廉价的衣物,黑黝黝的面庞,不大的年龄,憨厚中带着土里土气,心中有了判断。
穿过门厅,吕冬眼前一亮,对开红木门后面,一行金色大字异常醒目——太东正大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
“请进。”正派男人邀请。
一进门,前台一漂亮小姑娘笑脸相迎:“欢迎光临正大拍卖。”
年轻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
拐过前台,视线顿时开朗,这是片100多平的展览区,放置着博古架和各式玻璃展柜,其中摆满了艺术品。
吕冬忍不住上前去看,瓷器、书画、印章、玉石、首饰、钱币、木雕等等,可谓应有尽有。
真的可以用高端、大气、上档次来形容。
这么多不知道仿古还是真古的玩意摆在眼前,吕冬看得眼花缭乱,难免有点发愣。
年轻男人等视觉冲击效果发酵一会,阳光满面做了介绍:“我是太东正大艺术品拍卖公司的经理人,叫赵伟,她是我的助手黄翠翠。”
这话立即引起吕冬警觉,但他仿佛被这高大上的布置镇住了,没有开口。
黄翠翠见吕冬一头汗,从冰柜拿来旭日升:“喝点水,今天很热。”
吕冬接过来,塞进包里,没有打开,却笑着回道:“谢谢。”
陌生人的饮料,谁敢喝?
虽然穷的连十块钱都没有,但丢钱是小……
黄翠翠问道:“怎么称呼?”
吕冬存了几分小心,按农村习惯,隐去大名:“我叫冬子。”
赵伟不是第一次面对农村客户,再次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冬子,刚从市场出来?”
“嗯。”
心中警觉,吕冬跟在市场时那样,显得憨厚又土气,刚接触陌生人,腼腆不愿多说。
赵伟问道:“市场对你东西评价不高?”
吕冬实话实说:“开价真低!”
下乡收都给50啊!这最高的才给25!真黑!
赵伟说道:“你第一次来?不了解情况,古玩市场有默契,再好的东西都不会开高价,你的东西哪怕价值很高,也只会开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低价,他们称为捡漏。这行讲究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宁愿不收,也不开符合古董价值的价格,因为他们赚不到大钱。”
吕冬故意挠头:“是吗?”
赵伟进一步说道:“古董,懂得人少,所以很难判断价值。冬子,建议你多看,多问,也能多个选择,出手最好选择正规交易场所。”
“你听说过拍卖行吗?”黄翠翠清脆的声音适时响起:“苏富比,佳士得,还有我们正大。”
赵伟邀请吕冬:“你来这边看看。”
他头前带路,进入一个隔间,里面电视机和录像机。
按下遥控器,电视机画面播放。
赵伟笑着说道:“专家那边人多,稍微等会,你先看看正大举行的燕京和港城两场拍卖会。”
电视里面的人操持着粤语,但画面能看出来,这是一场大型拍卖会,会场随处可见正大拍卖的名字,足有上百人参加,时不时就有人叫价,争夺很激烈。
然后是燕京的拍卖会……
吕冬只是看,下意识维持腼腆憨厚的保护色,对方有说话,回答也显得呆愣,仿佛没见识的土包子,被高大上镇住了。
赵伟对这效果非常满意:“正大跟苏富比和佳士得没法比,业务只在国内展开。但正大的宗旨在于物有所值。”
担心吕冬听不懂,专门解释:“我们力求让客户的古董或者艺术品实现最大价值,卖出更高价钱,正大能得到佣金,而像冬子你……我是打个比方,可以得到很多——钱!”
最后一个字,语调尤其重。
吕冬没有昏头,故意好奇问:“你们也帮着卖东西?”
赵伟不怕人提问,就怕人不问,但也不急:“前提是古董有价值,又愿意委托给我们。”他看上去很有职业道德:“我们也要为买家负责,对吧?所以先要确定古董有价值。”
吕冬嗅到了浓浓的某种味道,第一想法是撤,但又觉得看看也无妨。
钱和东西无论如何是不会留给别人的,况且也没钱。
如果专家不收钱,也可以听听这专家对白瓷小碟的说法。
赵伟表现的很稳当:“我们与皇城博物馆是合作单位,正在征集艺术品,准备展销会和拍卖会,现在有位专家正好来泉南坐镇。”
黄翠翠递来一份《太东周刊》,翻开说道:“你看,媒体上也有报道。”
这是太东省最大的周刊,吕冬搂了两眼,关于正大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报道,占据整整两页。
说得这些都很靠谱,拍卖公司,征集艺术品,大媒体报道,顶级协议单位专家坐镇,有展销会和拍卖会,还有佣金抽成……
但怎么说,还不是他们嘴唇翻动的事。
赵伟终于提议:“能看下你的古董吗?”
吕冬略微打量这两人,确定不会构成威胁,掏出白瓷小碟。
赵伟没接:“我就不过手了,冬子,你拿我看。”
他外在气质,说出的话,实际的行动,处处叫人觉得可靠。
收起笑容,赵伟一脸严肃的看过白瓷小碟,微微点头。
吕冬特意问道:“咋样?”
赵伟很慎重:“我眼力有限,看不准。”但他牢牢把握住关键:“今年春拍上,苏富比有只类似的浅口小碟,卖出30万高价!”
这话一出,吕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不是在下套?
“这么贵?”他当然不信,却摆出一副极其心动的模样。
赵伟依旧沉稳:“只是参考。”他看了眼腕表:“冬子,你稍等,我和翠翠去看看专家有空了吗?”
“好。”吕冬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电视,被那一个个高昂的价格吸引住了。
价格美好,事实残酷。
赵伟和黄翠翠出门,去了另一个隔间,交流看法。
黄翠翠先说道:“穿着劣质球衣球鞋,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值20块,应该农村来的。非泉南城区,非富人,非敏感职业,完全符合要求!”
“不错,观察很仔细。”赵伟像是黄翠翠老师:“二十岁左右,独自一人卖古玩,说明什么?”
他给出答案:“急用钱!来古玩市场卖东西的人,要么缺钱,要么贪钱,要么急用钱,把握好一个钱字,无往不利!”
黄翠翠有疑虑:“太年轻吧?还农村的。”
赵伟听得懂这话意思:“没关系,年轻好,需求大。如果他是学生,这年纪需要高额学费。如果没读书,农村地区,到定亲年龄了。农村人情社会,街坊邻居和亲戚朋友走动密切,一家有事能借十几二十家钱。而且他能一个人来,说明有自主权。”
黄翠翠受教:“赵老师,跟你一块,总能学到很多。”
赵伟呵呵笑着说道:“不要小看农村人,没见识的农村人最好摆弄!知道我上月为什么连续成交三单吗?全是农村客户!透漏个秘诀,没见识的农村人,成交率更高!”
等了一会,两人回去。
“专家那边有空了,我们过去吧。”赵伟笑着说道:“专家也不容易,今早七点开始鉴定,过手三十多件艺术品。”
吕冬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去看看,拿起手提包就走,赵伟头前带路,叮嘱:“这是皇城博物院来的顶级专家,不懂的可以问,但不能乱说话。”
吕冬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赵伟和黄翠翠带着吕冬上了二楼。
农村傻小子来了,基本信任也建立起来了,专家鉴定是加强信心的重要环节。
这年头,人都愿意信任专家,专家给出鉴定,后续工作才好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