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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有个话题让无花有些不快，不过他向来善于伪装，丝毫没让苏白恬察觉，不仅如此，无花见多识广，学识甚为渊博，不管苏白恬说了什么，他总能说上一二，所以这一顿饭，到最后也算吃得宾主尽欢。
尤其是苏白恬，不但吃的爽了，更难得的是喝酒也喝得很爽，到最后直接一伸胳膊勾住无花的脖子，笑嘻嘻道：“唔……下次若有机会，大师还来陪我吃饭吧——这世上酒量好的酒鬼不少，但是像大师你这么好看还会做得一手好菜的酒鬼，可就不多见了。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距离太近，女子身上自带的菡萏清香混着酒香钻入鼻端，犹胜世间最美的酒，引人沉醉，无花觉得自己仿佛在瞬间被分成两部分，一半放纵地任由自己醉死其中，另一半却仍旧端着无花大师应有的淡然从容、宠辱不惊。
他含笑直视着近在咫尺的眼睛，点了点头，心说确实是秀色可餐，他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超过七成饱了，今天却不知不觉便用下比平时多许多的饭菜，口中却道：“苏施主性情直爽坦荡，贫僧这顿饭用的亦是极为愉悦。既有苏施主今日之言，以后无花便觍颜常来叨扰了——”
正说着，苏白恬却突然更加凑近了无花，一双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
无花呼吸一滞，瞳孔微微一缩，几乎耗尽生平所有的忍耐力，方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
苏白恬毫无所觉，捏了捏他的脸颊，满脸好奇，一开口，带着酒香呼吸打在他脸上：“大师你真是男人吗？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还是说……是我不够美？”
言罢，眼尾微微一挑，本就漂亮的丹凤眼染了水汽和酒意，媚眼如丝，愈发迷人。
“阿弥陀佛。”无花双手合十，不动声色地闭上眼：“施主着相了。”
“也对。”苏白恬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始终不为所动，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他，再次后倚上窗框，食指轻点下巴，懒洋洋道：“我听说你们佛祖曾经说过，‘红颜枯骨，皆是虚妄’，想来我这副皮囊，在大师眼里跟后山坟冢里的白骨也无甚区别了。”
“没有红颜，也没有枯骨。‘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无花仍闭着眼：“施主于贫僧，是红颜，是枯骨，什么都不是，也是所有的一切，诸相非相，诸相亦皆相，施主不必执念于此。”
“唉。”苏白恬叹着气单手撑住下巴，眼睛落在无花脸上看啊看，口中自言自语道：“所以我才不喜欢你们这劳什子佛法，一切都成了浮云虚幻，那我还怎么欣赏小和尚你的盛世美颜啊。要是欣赏不了美颜，享受不了美食，品尝不到美酒，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次，无花没再说什么，仍旧闭着眼，双手合十。
又欣赏了好一会儿和尚的俊俏脸蛋，苏白恬伸了个懒腰，转身跳下窗台，一边挥着手往外走，一边道：“剩下的就麻烦大师收拾一下了——吃的稍稍有点多，我去消化一下。”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无花这才睁开眼，他看着门口苏白恬离去的方向，一双眼眸黑沉深邃得犹如深海，一眼看不到底。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方才移回视线，目光扫过窗台上的一桌残席，又不自觉地定在了原本苏白恬面前的那只酒盏。
瓷白的杯子边沿，被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
待无花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鬼使神差地伸手轻拭过杯沿，纤长洁白的指尖顿时便染上一抹红。
轻轻捻了捻，浅浅的一抹口脂被推平涂匀，指尖复变白皙。
低低地喟叹了一声，无花闭了闭眼，再睁开，漆黑的眼瞳便又变回了原本的平和睿智，他伸出手，开始一一收拾。
——于佛祖而言，这世间一切有为法皆是梦幻泡影，是虚妄。可是对于贫僧而言，虚妄之外……还有一个你。
*
自古以来，这个国家的人都喜欢在饭桌上建立交情，而无花和苏白恬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以后，关系也同样拉近了不少。
比如无花隔三差五便会去一趟苏白恬的住处，讲经，然后一起吃饭喝酒。
一开始的时候，无花是中规中矩地挑着一些经典佛门典籍讲给苏白恬听，这些佛经也是他最为擅长和熟悉的，在少林寺的时候没少开坛讲法，不但师父师叔等人颇为赞誉，一些专门来听讲经的信徒也更加偏爱他讲的课。
所以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但是这类佛典对于外门之人大概是真的很枯燥，尽管苏白恬常夸他不但人美声音也好听，也尽管苏白恬自那顿饭后一直很捧场再没有直接呼呼大睡过去，但还是能看出来，她兴趣着实不大。
无花思考了两天，然后决定在给苏白恬讲经的时候，也顺带讲一下佛门的经典故事。
虽然对于这些故事，苏白恬大部分时候的态度都是嗤之以鼻，有时候还会强烈表示这个故事不好，要怎样怎样才有意思，不过好在不是之前那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了。
整理了一番今天要讲的小故事和佛典，无花走出房门往苏白恬的住处而去。
路上遇到屠娇娇和哈哈儿，哈哈儿倒仍旧是一如既往的笑面模样，屠娇娇瞅着他却仿佛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走很远还能听到她在跟哈哈儿抱怨：“……我就说吧这大和尚贼心不死，你们还不当回事，你看小苏现在这么重视他，那群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墙头草也天天捧着她，我看有好几个听了几回他的经后，还真有幡然悔悟的模样，这恶人谷怕不是要成了西少林？……”
西少林？无花在心里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恶人谷好，即是恶人，便不必受礼法约束，爱如何便如何。
不过说到恶人谷少林寺……无花维持着潇洒风流的神态，一边往上走着，一边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到底还是没能问出来她出身的七秀坊到底是在哪里……那天之后，他其实有通过自己的方式往谷外递了消息，要人去调查这个七秀坊，然而调查了这么久，却还是半分线索也无，简直废物。可惜此地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可能要亲自去查了。
想到这里，无花也已行至栈道半途，习惯性地抬头看向高处——这里能够直接看到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的窗台，大概是视角和光照好，平时这个时候苏白恬有坐在上面打坐的习惯，不过今天却没看到人，这让无花有些惊讶。待再往上走了片刻，终于到了苏白恬住处的门口，尚未来得及推门进去，便听到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苏姐姐这么美，我又怎么配跟人家待在一块儿？”
而后又是一道粗犷的声线：“哈哈我儿啊，若照你这么说，这世间岂非无人能跟苏姑娘在一块儿？你这是咒人家呢，还不快道歉？”
紧跟着是苏白恬的声音：“无妨，‘小公子’活泼率真，我很喜欢。”
“嘻嘻嘻……我突然也开始喜欢苏姐姐你啦。”
“你这孩子……你阿爹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本以为数十年前在中原所见的一位美人已经是人间至美的绝色、再无人能胜其分毫，没想到造物这般神奇，临到头，竟然又将一位更美的美人送到我面前，当真是不虚此生——我千辛万苦带你来此，便是希望你能多跟苏姑娘亲近亲近，但凡能沾上人家哪怕一分半毫的好处，我对也就你放心了……”
苏白恬顿时很高兴：“最近谷中来了个六根皆净的和尚，总是让苏某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丑没魅力了，如今听了二位之言，总算能让苏某放心了。”
少年顿时咯咯地笑起来：“我猜那个和尚大概是个瞎子——苏姐姐这么好看，越看越好看……苏姐姐可以让我亲一下嘛？”
听至此，无花再也按捺不住，堪称凶狠地用力推开门。
“吱呀——”一声，房内主客三人顿时齐齐回头看过来。
待看清房内情况，无花俊秀的面庞顿时闪过一分尴尬，又迅速敛去，低眉顺目地合十道：“和弥陀佛，原来苏施主今日有客，是贫僧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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