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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秀坊？”小鱼儿还想说什么，另一道温煦的声音已经在房门口响起了：“可是苏施主出身之所？——阿弥陀佛，抱歉打搅二位了。不过苏施主所说的七秀坊，贫僧似乎从未听说过。”
苏白恬转过头，果然看到一身素衣的无花站在门口，不由拧起眉，冷声问道：“怎么是你？娇娇呢？”
小鱼儿也扭着头，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跟笑叔叔一样留着个光头的和尚，心想，这个和尚虽然跟笑叔叔一样都很喜欢笑，但是他长得更好看，笑起来也比笑叔叔好看——反正不可怕。
无花道：“屠施主杀性太重，这素斋若是经了她手，怕是要失却其本味。”
苏白恬不由冷笑：“莫非在大师眼里，我的杀性比娇娇还少多少不成？娇娇连碰都碰不得，那我又岂敢用？”
“阿弥陀佛。”无花双手合十，不慌不忙道：“施主莫不是以为贫僧所讲那两个时辰的经文只是故意刁难施主？‘般若波罗蜜多，是无上咒’，施主既听过，便已然不同。”
苏白恬道：“若我说我下午根本没有听到你讲了什么，岂非仍然不配吃大师的素斋？”
无花不置可否，只微笑着看她，问道：“所以苏施主是否听到了呢？”
没有理由的，苏白恬莫名觉得若是自己当真承认没有听，那被放在无花身前半尺位置的食盒会立即被他丢出屋外。
在争一口气和争一口食之间，苏白恬垂眸沉思了片刻，然后果断地选择了后者——她冲小鱼儿抬了抬下巴：“小鱼儿，帮我去把食盒拿过来。”
“哦。”小鱼儿听话地放开她的大腿小跑向门口，一把抓住食盒的提手，深深地嗅了一口从中溢出对的清香，有些好奇地问苏白恬：“甜甜姐姐，这里面就是素斋吗？素斋是什么？”
“素斋就是完全由素菜做出来的斋菜。”苏白恬轻轻一后跳坐到窗台上，一边晃着腿，一边漫不经心道：“若是有兴趣你可以留下一起尝尝。”
闻起来确实还不错的样子，小鱼儿顿时有些意动。
然后就听无花跟在他后面道：“素斋讲究好生和至洁，不沾半分荤腥，希望小施主也能吃得惯——哦说来小施主便是小鱼儿？贫僧上来之前似乎看到屠施主正在找你，她好像说‘小鱼儿最近吃了苦头’，要哈哈儿施主给施主做些你喜欢吃的东西……”
“啊。”小鱼儿顿时便露出个惊喜而又期待的表情。跟着杜杀一起生活的时候，不但平日训练辛苦，就连食宿都十分清苦，前两天他还做梦梦到哈哈儿做的红烧肉了呢——也不知道笑叔叔今天做了红烧肉没有，就算没有红烧肉，怎么也该有烧鸡……
想着油光水润的红烧肉或者烧鸡，小鱼儿就这么在苏白恬跟前呆住了。
无花从他身后穿过，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食盒，打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将里面的素斋一一拿出来。
小鱼儿顿时回过神，瞅了一眼——果然全都是翠绿翠绿、看起来十分清爽的素菜。
——看起来还是红烧肉什么的更好吃呀。
所以当苏白恬看到食盒里只有两双竹筷，让小鱼儿去外间的橱柜里再取一双的时候，小鱼儿非常乖巧地拒绝了：“笑叔叔特意给小鱼儿准备了好吃的，小鱼儿还是下去和笑叔叔屠姑姑他们一起吃吧——甜甜姐姐，你慢慢吃。”
说完，笑眯眯地冲苏白恬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冲下了栈道。
无花则非常愉快地也坐到了窗台上——苏白恬方才那话，明显是默许了他也留下一起，不然她不会在看到两双筷子的时候还要小鱼儿再去取。
不料他刚坐下，对面的苏白恬便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还没说出口，便跳下窗径直出了门。
无花不由一怔，下意识地想着莫非是自己自作多情、厚着脸皮留下，惹得对方心里不快？
想到这个可能，无花垂下眼睛，握着筷子的手无意识地用了力，竹筷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
就在他即将将筷子掰断的时候，熟悉的环佩叮当和足音重新折返——
长长地舒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将有些折了的竹筷小心地掰回去，无花笑着转过头想要问苏白恬干嘛去了，然后就见她一手捏了两只杯子，一手提着两只水壶。
苏白恬重新坐回到窗台上，将一只细嘴壶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只紫砂壶则推到无花跟前。
鼻翼微动，无花缓缓地笑了起来。
这两只水壶，细嘴壶里装的是酒，而紫砂壶中装的则是茶。
苏白恬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地嗅了嗅——琼鼻微皱，神态十分可爱，然后才笑道：“好菜当佐以好酒——可惜大师喝不了酒。这是我中午熬煮的凉茶，这会儿刚好冷下来了，谷中干燥，大师不妨喝点，润润喉。”
“施主好意，无花自不可辜负，可好酒若是独饮，却又岂非浪费？不如这般——”无花说着，伸手拿起紫砂壶放入食盒，又拿起苏白恬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递到鼻下嗅了嗅，赞许道：“果真好酒——这酒乃世间至纯至洁之物，若此物都不得饮，这世间还有何物可堪入口？至于凉茶，既是滋养喉咙之用，贫僧便拿回去慢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白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吃不完兜着走”说的这般清新脱俗，更是第一次听说和尚原来是可以喝酒的——佛教禁酒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即使无花说了他喝酒是因为酒至纯至洁，她也并不信那一套，反倒觉得……这和尚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迂腐，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过美酒这种东西，确实更适合与人同饮，苏白恬也不多言，抬手执杯碰了碰无花的，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先干为敬。
无花笑看着她喝完，这才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酒饮尽，待苏白恬正准备喝第二杯的时候抬手拦下她的动作：“若施主再一味地饮酒，怕是要辜负了无花精心准备的这一桌素斋了。”
“也对。”喝了酒，苏白恬的心情变得极好，也极好说话，被无花拦住了也不恼，左手仍执着酒杯，右手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炒青菜放进嘴里——青菜这种东西，味道向来寡淡，平常讲究的人家尚可以大量调味料佐料，再用猪油增添香味，但这既是素斋，莫说大油，佐料用得都尽可能少，无花这青菜瞧着清清爽爽，吃起来清脆爽口，咸淡适宜，令人欲罢不能。再次抿了口酒，苏白恬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酒量不差，只是容易上头，一杯酒下肚，白皙的脸颊迅速地染上了一层玫瑰色，眼眸也变得湿润，轻轻地往窗框上一靠，慵懒得像只猫，喃喃自语道：“唔……果然是——唯美酒与美食不可辜负。”
气氛蓦地变得十分轻松了起来，无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喝酒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方才苏施主提到的七秀坊……”
“嗯？”苏白恬挑了挑眉，突然凑近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压低声音调侃道：“大师问这个，莫不是动了凡心？”
“施主此言何解？”无花心下微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也不挣脱，只当挑着下巴的手不存在，目光直视苏白恬的眼睛。
见他没有抗拒，苏白恬忍不住多摩挲了两下——这和尚的皮肤真是好得没话说，比普通女孩子还要柔嫩细腻——然后才道：“七秀坊，顾名思义，这是一座乐坊……大师打听乐坊，难道不是动了凡心？”
……只是乐坊吗？无花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却仍旧强打起精神，笑道：“方才听施主以此为名拒绝了小鱼儿施主拜师的请求，故而以为那是施主的师门……施主剑法精妙，可以想见贵派师门定也不同凡响，令人向往。”
“我七秀坊自是不同凡响。”师门被赞赏被认可——虽然这个师门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参观——比她自己得到赞誉还要高兴，不由放开无花，遥望着远处的群山，轻吟道：“‘西子湖畔西子情，楼外楼中雨霖铃。画廊绣舫霓裳舞，小桥流水叶聘婷’。区区数语，无法想象那该是一个何等秀水明山、花团锦簇的地方——可惜，这个世界再无缘得见了。”
话到最后，苏白恬有些惆怅地再次饮尽杯中酒。
不过这倒是打开了话题。
放下酒杯，苏白恬开始询问无花所出身的少林寺。
她在原本世界的常识是，少林寺坐落在洛阳，有江湖泰山北斗之称，甚至有言：天下武功出少林。
经由无花解释后，苏白恬慢慢了解，在这个世界，少林寺分为一南一北两派，如今江湖上北少林地位略胜一筹，不过无花出身的是略有些颓势的南少林。
“……虽然比不上玄慈方丈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声望，不过贫僧的师父亦能领导南方武林共同抗击倭寇……但能行侠义之事，声誉名望之类不足挂怀。”
“唔……照你这样说的话，我更喜欢你们南少林……”
更喜欢南少林，约等于更喜欢南少林弟子，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喜欢自己。无花正要抬手借以掩饰克制不住的笑容，然后就听苏白恬懒洋洋地紧跟着道：“毕竟我讨厌倭寇，最讨厌倭寇，打击倭寇的我都喜欢。”
嗯……最……讨厌倭寇吗？那……倭人呢？想要知道答案，无花却不敢问出来，只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口酒，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线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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