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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身形一转，剑舞再起——
磅礴的剑气霎时成弧形荡开，凛冽肃杀，令人不敢直撄其锋芒，正派人士们纷纷后撤避开。
苏白恬趁机蹂身而上。
流光潋滟的双剑，翩然若蝶的裙摆，仿佛一齐化作绯红的雾，虚无缥缈地荡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地，雾的颜色开始变深变浓，血腥气瞬间充盈了整个恶人谷入口。
惨叫哀嚎声却仿佛才回过神，蓦地爆发。
剑光闪耀，剑影缭乱，剑气如虹。
胆小的畏战者本能后退想要逃避，却永远退不出剑气的波及范围，三尺七尺二十尺，不管退到哪里，剑气都会如影随形地追上来。
自信的好战者被激发了战意，红着眼睛冲上前来想要将人剿杀，然而对方的速度太快，剑法快，身法更快，冲上去除了送命，连对方的衣袂都摸不到。
有人后退，有人前冲，未能伤到苏白恬，反倒让整个正派联军乱了起来。
苏白恬评价这批人是“乌合之众”，并非仅仅只是为了贬低对方抬高己方士气。她之前试水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群人的武功相差并不算很大，基本在江湖二流水平上下，没有什么出类拔萃之人，也没有什么能指挥全员的领袖人物，像现在这样陷入混乱，便无力重新整合。
以他们的战力，本就不是苏白恬的对手，若能重振士气，凭着人多势众和彼此之间密切的配合，根据指挥的高明程度，正派联盟全身而退乃至于让苏白恬血溅当场都极有可能，可是他们却未能抓住这唯一的优势，只能在混乱的奔逃中成了苏白恬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血腥气越来越重，血液淌到地上，沿着夯实平坦的地面向四周蔓延，混入积雪和雪水中，恍惚让人以为昨夜是下了一场红雪。
而那道绯红的身影仍旧在大杀特杀，持剑的双手端的很稳，出剑的速度很快，不知疲惫，也未曾被持续不断的惨叫所影响，无动于衷的冷静模样与她脚下惨烈的修罗场形成鲜明对比。
——残酷血腥，然而落在旁观者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
诡极，艳极，毫无疑问是美的。
带着小鱼儿赶过来的无花，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
小鱼儿所说的万春流和燕伯伯住在恶人谷的一角。
自苏白恬在恶人谷中央搭建起固若金汤的内谷之后，谷内排得上名号的大恶人在这内谷之中皆有一席之地，这其中也包括万春流——虽然他是神医，一生救了无数人，跟穷凶极恶的大恶人看似完全搭不上边，但是整个恶人谷对他皆十分敬重，毕竟这是个随时可能冒出冷箭的地方，不定什么时候受了伤或者就算只是生病，都需要求万春流治疗。
万春流却以住处医学典籍太多不容易搬动、住处地方够大比较适合种植草药为由拒绝了。
不过住进内城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强求的，实际上不止万春流，性情孤僻的杜杀和一部分自知生活习惯不会讨新谷主喜欢的恶人也全都拒绝了，这些人和万春流还有没资格入住内谷的小恶人们一样，仍旧住在老地方，零零散散地分散在内谷四周。
万春流此举并不算出格，苏白恬对他也没什么关注，甚至得知他在入谷之前还有个“神医”的称号也没什么感触，毕竟她的云裳心经便是这世间最好的治疗心法，一个神医而已，也没什么稀奇。
这也就导致，苏白恬进谷至今没有见过万春流，也不知道他的住处藏了一个活死人一样的燕南天。
在她看来，能在这恶人谷活下去的，多多少少都能有些自保的手段，是以当她听到警报的时候内谷尚未受到波及，她直接便赶来了谷口拦人，根本没想过是否会有人悄悄潜进内谷作乱。
无花跟着小鱼儿赶去万春流的住处的时候，刚好就撞见了那么三五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打算放火。
小鱼儿惊得当场就不管不顾地朝那群人扑了过去——作为唯一一个有机会跟万春流相处的人，小鱼儿比所有人都清楚对方的性子，一旦忙起来，当真能专注得连房子塌了都察觉不了的地步。若是他们没有赶过来，这一把火放下去，万春流、燕南天恐怕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小鱼儿凭着一股狠劲，顺利制服打头拿火把的人，剩下的则全都由无花打晕，并且拦住了小鱼儿想要把人宰了泄愤的行为，将几个人捆到一起，待小鱼儿进去同万春流做了说明后，便将人交由小鱼儿牵着，一齐赶来入谷口——万春流这边地势高，能够看清楚入谷口那边正冒着滚滚的浓烟。
一路赶过去，小鱼儿手里的绳子又多串了几个倒霉蛋，一直拖到谷口。
然后就被苏白恬果决干脆的模样惊得呆住了。
*
小鱼儿和一干正派人士自然唯有“凶残”二字刷屏，而无花心里却蓦地浮起一句话——
飘若惊鸿，矫若游龙。这世间，怕是再无人能把这样一场惨烈的屠杀表现得如此令人惊艳。
无花这一呆，他身后的那些“俘虏”们可是顿时急眼了，一改之前这一路骂骂咧咧的态度，低声下气道：“无花大师，您就任由这妖女随意屠戮我正派好汉吗？”
——之前他们非但没觉得无花不杀他们是留情，反而因为无花阻拦了他们的行为，还绑了他们，讽刺无花是跟这恶人谷同流合污了，白费了他们想要救他出火坑的心意。直到这时看到苏白恬杀人时干脆利落的剑法，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恶人谷，此时是不死不休的对战，不是外面点到即止的比试切磋。他们放火是想要杀人，无花不杀他们，已经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了。但是……若那些正派兄弟都被小妖女杀了，就算有无花，他们就这几个人，又如何拦得住小妖女的剑？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央求的，激将的，讲道理的……各种语气齐出。
“阿弥陀佛。”无花双手一合，叹息般地打了一声佛号，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的瞬间，整个身子骤然而起，飘向前方的战局。
本来还觉得甜甜姐打得好的小鱼儿顿时扁了嘴，忍不住狠狠地踹了一脚带头喊话的人，啐道：“去你娘的好汉！哪家的好汉没胆子正面刚只敢偷偷摸摸跑人家后院放火？”
那人猝不及防地被小鱼儿踹了个正着……小鱼儿那是被大恶人们训练出来的，虽然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太够，但是角度足够刁钻，这一脚踹下去直接便是一阵钻心的疼。那人眼底先是掠过一层恨意，却迅速收敛了去，强忍着疼装出一副和蔼的模样，刻意套近乎道：“是是是，我们学艺不精确实算不得好汉，但是江大哥他们……”
他说着，再次看向战局，顿时一呆，忘了接下来的话——
*
对于江湖正派来说始终摸不到人家衣角反而还被追得仓皇逃窜如丧家之犬的人被无花轻飘飘拦了下来——素白的僧袖看似平平无奇地一挥，当即卷住苏白恬刺出去的剑。
侥幸得救的正派人士仍旧控制不住战栗的大腿，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扯住无花的衣摆便开始哭喊：“无花大师无花大师！大师救我！”
无花没有理会脚边的人，而是收回手合十看向对面，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苏施主，且住手吧。”
“住手？为什么要住手？”虽然历经一番屠杀，除了双剑似乎被激发了战意更加熠熠生辉了之外，她本人仍旧是冷静自持的，深黑色的眼睛清澈得一眼可以望到底，她直视着无花，语气冷漠森然：“蒙大师这段日子关照，我可以不追究方才的冒犯，但是接下来——”
话音未落，她已遥遥地甩出数道剑气，十数尺开外的几人眼看便要走出恶人谷的石碑范围，便瞬间如遭重击，扑倒在地。
苏白恬轻身越过无花，正待要挥出下一剑，随即再次被拦住——这一次，无花是用两只手分别抓住了一柄剑。
剑锋太利，掌心瞬间便开始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你——”苏白恬脸上露出几分恼火，想要用力，却又不忍废了这双妙手。
双手应该是极痛的，无花却反而笑了起来：“苦海无边，还请施主少造杀业……这些人已经被施主吓破了胆，今后应该不会再来了，施主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惜此处不该饶人。”苏白恬冷笑：“他们伤了我的人，便要付出代价。我恶人谷固然都是些死不足惜之辈，却也各个都是响当当的，不该白白死在一群鸡鸣狗盗之徒的手里。”
听到这话，无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往杜杀等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因为是从小路过来的，又有浓烟，他竟是没看到恶人谷似乎死了不少人？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苏白恬已经直接松开了手里的剑，再次越过他。
一扬手，另一对更加冰冷锋利也更加光华闪耀的双剑凭空出现在她手里。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她的剑是从何而来了，因为当她继续果决地挥出下一剑的时候——
无花骤然一个闪身……两只手仍旧紧握着那两把剑，所以这一次，他是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剑。
锋利的剑尖刺破单薄的僧衣，刺入胸口，透体而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却因为受伤而有些有气无力，声音很轻，只有距他不足半尺的苏白恬听得到。
他说：“这些人……不能杀——杀了，你就真的没有退路，只能永远留在恶人谷……可是这个地方，配不上你……”
苏白恬眉心微动。
见此情景，大部分江湖正派人士反而不再逃跑，开始义愤填膺地讨伐苏白恬：
“你这妖女居然杀了无花大师！”
“杀了妖女为大师报仇！”
“大师为了我等如此拼命，我等岂可只顾着自己逃命。”
“杀了妖女！”
……
听着这些呼喊，苏白恬眉宇间终于拢起一团郁气，用力将寒声寂影自无花身体里抽出——
……露浓花瘦，清音煮酒……
不去管失去支持半跪在地的无花，苏白恬默念着繁音急节的心法口诀——下一刻，她身上气势陡然暴涨，连套的招式被使得如疾风骤雨山洪暴发倾泻而下。
不过是眨眼之间，围拢而上的江湖正派们全部倒在了地上。
“我不杀你们。”苏白恬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背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脚下躺了一地的人，冷冷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念我的情，救了你们的是这和尚——一条命换这么多条命，和尚的命倒是贵得很。”
此时再一次显示出这批江湖正派参差不齐的心性——都已经是重伤不起的地步，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后，一部分大大地松了口气悄悄地往旁边缩了缩，一部分人却还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妖女，却也有一人硬撑着爬到无花身边。
此时无花仍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只是眼睛却已经合上了，垂在两侧的手仍握着两柄剑，却已不再流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将死状态。
察觉到这点后，对方立刻便抚着无花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苏白恬瞥了一眼——对方脸上混了血泪，只能大概看出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一袭青衫已经被血和土染的快要看不清底色，行为举止倒是颇有些潇洒气度。
然而再潇洒，想来还是比不过他抱着的那个人的。
苏白恬走过去，轻轻一脚把对方撇到一边，道：“要哭去旁边，这大和尚为了救你们，现在是我的了。”
说着，将樱花醉从无花手里慢慢抽出来，反手和寒声寂影一起插到后背，随后伸出双手将无花打横抱起。
“你……你……你要干什么！你这妖女莫要欺人太甚！”那青年顿时脸色铁青：“无花大师大义，先是以身伺魔入了恶人谷，妄图度化你们这群大恶人，如今又为了我等殒命，今日纵是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你侮辱了大师的法体！”
苏白恬直接当他喘气，听若罔闻，抱着无花在四周打量了一眼，最后觉得还是旁边的一块突出来的石头比较干净，便把人放上去。
除了胸口的一大滩血迹，和尚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一样，神色平静祥和，眉宇间未见丝毫怨气。
“……我信了你是真功德圆满了——马上就要死在我剑下了竟然还一点也不怨我……”苏白恬摇了摇头，然后又忍不住讥笑他：“但是你说你除了像个佛陀一样从来不生气，除了搬出一套套佛经劝人不要杀人，你还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做不到以杀止杀，更做不到起死回生。”
“但是我都可以。”
“看好了——以后跟我混。”
“清歌妙舞，神采飞扬。”
——妙舞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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