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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那又如何
“可是……”云霓揪紧了衣袖,还是觉得不安宁。
“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到时候就算他怪罪,只要我们不承认,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若是被他查出来,哀家顶着,难道他还会砍了哀家不成!哀家不信了!”慕容飞雪捏了捏太阳穴,感到有些累了。
云霓低着头,愣愣失神。
“好了,哀家今日不能陪你了。哀家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你也回宫去吧,早些歇着。明日是你大婚之日,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慕容飞雪轻声说着,又躺了下去,甚是安然。
云霓默默起身,出了乾宁宫。
回金雀宫的路上,她心里恍恍惚惚,再也无法平静了。她没有想到慕容飞雪竟然会做这样的决定,火烧平乐宫?她要烧死明珠?不,这太过可怕了。她依然可以记得风战修一夜白发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那样黯然神伤的样子,她永远也无法忘记。
如果再来一次,恐怕他会发疯。
到了这最后关头,她又该如何是好。
云霓失魂般闷头而行,并没有注意到前方徐徐来人。
等到那人接近,她也依旧没有注意。
直到听到沉沉的男声响起,她才回神,“王后娘娘!”
云霓猛地抬头,瞧见众离正朝自己作揖问安。她心中烦乱,无法抉择,这下遇见了众离,顿时一喜。她不动声色地扭头,对着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吩咐了一声,“这里用不着你们了!全都退下吧!”
“是!娘娘!”众人扶身退走。
等到闲杂人等人一走,众离沉声说道,“不知道王后娘娘今日有何事吩咐。”
云霓思忖片刻,轻声说道,“没事就不能和你聊聊吗。”
“能。”众离应道,“属下不知道娘娘想聊些什么。”
云霓朝着那片苍翠的荫绿走去,突然沉默。她走了几步,却见半空中忽然跌跌撞撞飞来一只小鸟。而那只小鸟的翅膀还缠着纱布,显然是受伤了。她停下脚步,狐疑地说道,“这只小鸟……”
这不是那日,她凌空打下的那只小鸟吗?
云霓的视线随着小鸟而动,看着那只小鸟拍打着翅膀,而后飞到了众离的肩上落下,十分亲昵。众离伸手逗弄着小鸟,一向沉默的容颜不经意间放柔,露出一抹笑容。她愣愣地望着这一幕,久久没有说上半句话。
众离抬头凝望于她,低声说道,“没了羽翼,再接上就是了。一样能飞。”
云霓愣愣地发呆,一半晴朗,一半阴郁。
回不回头,也许只是刹那之间。
战王与王后大婚,虽然突然延迟了几天,可还是依旧举行了。热闹的皇宫,喧哗的宾客,三天三夜的筵席,昭告全国。这样的日子,歌舞升平,丝竹之声更是欢奏。空气中都可以闻到醉人的酒香,以及那一声声祝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喜陛下,贺喜王后,愿吾王与王后早生龙嗣。”
“祝陛下与王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可是这热闹是别人的,半点也不属于她。
这才是晌午,还没拜堂成婚呢,明珠独自拎了一壶酒,闷头坐在一块池畔。卷起裙摆,赤脚探入池水中,搅乱一池碧波。鱼儿轻轻游来,嬉吻着她的脚底,她感觉有些痒,痴痴地笑了起来。
再过不久,他不再完全属于她了。
公孙晴明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走到了她身边,“笑得这么开心。”
“呵呵。”明珠笑着望向他,又喝了口酒。
“你喝多了。”公孙晴明坐了下来,伸手拿走那壶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我才没有喝多,才没有!”明珠眯眯笑,突然伸手一把夺过他的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也替他倒了一杯,“晴明!我们是朋友!今天你要陪我喝!不醉不归!来!快点啊,我都喝了,你怎么没喝?”
公孙晴明默然不应,举起酒杯喝了酒水。
“好!再喝!”她一杯接一杯,喝到眼前模糊一片,“我要开心,干吗不开心。不开心又能怎样。不开心的话,他就能不成婚了吗。还不如开心一点。”
“来,再喝一杯。”她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公孙晴明静静地陪着她喝了几杯,这才放下酒杯,默默站起身来。只将衣袍塞进了腰间,而后一个翻身倒立,长发瞬间垂下。
“咦?”明珠笑眯眯地望着他,好奇地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晴明,你在做什么?”
“有人教过我一个方法。难过的时候,如果你会倒立,那么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公孙晴明轻巧地双脚着地,扭头问道,“你学会了吗。”
明珠一愣,笑容凝在嘴角,“晴明……”
“晴明,公孙晴明,你骗了我。”
他不回应,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说他没有杀父皇,他还说要带我过平静的日子。我不想他当皇帝,我不想。但是……但是已经回不去了……”明珠抬手遮住了脸,声音闷闷的,“我想回到过去……”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
公孙晴明迟疑地伸出手,想要去拥抱她,可是迟疑了许久,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沉声说道,“有些人,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就不属于你,强求也没有用。只能说,你们没有在对的时间相遇。”
“对的时间?”明珠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像条受伤的小狗。
“是啊,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公孙晴明温柔地呢喃。
明珠猛地推开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喝了许多酒,她的脚步有些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她抬头仰望天空,那么刺目的蓝。伸手指向蓝天,她倔强地嚷嚷道,“什么对的时间,什么对的人!胡说八道!”
“我偏要和他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她眯起眼眸,阳光洒落她的眼底,“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反对,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只要,只要他的心同她一样。一样就可以了。
公孙晴明徐徐站起身来,面对这样顽固不化的她,心如潮水泛滥。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扳向了自己,懊恼地问道,“哪怕你会失去一切,哪怕你会一无所有,甚至会死,你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她回答得轻松,却又坚决,“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
公孙晴明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没有动弹。狭长的凤眸闪烁起无边深邃,似乎是失落,又似乎早已料到。微微松了手,扶着她朝着平乐宫走去。她却还嚷嚷着说要喝酒,他好声相劝,“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等到将她扶回平乐宫,她早已醉得不醒人事。
公孙晴明将明珠转手交给了宫女,这才转身,奔出了平乐宫,往太和殿奔去。
他前脚一走,身后却悄悄闪现几道身影,有些鬼祟。带头的人瞥向平乐宫,朝着同伴点头注目。
太和殿
众臣已经久候多时,等待战王与王后三拜天地。凤椅上,实为皇姑名为太后的慕容飞雪一脸喜悦。在丝竹声中,风战修携着云霓慢慢地走向大殿。他一如那天,面无表情,仿佛这不是自己的大婚。
突然,两人身后闪现一道白色翩然身影。
公孙晴明加快了步伐,奔到他们两人身后,沉声喊道,“王爷,暂请留步!容在下斗胆,还是喊一声王爷!”他执扇作揖,双眸精亮,“在下只不过是来提醒王爷一声,当年的买卖,在下现在来要债了。”
明珠,他要带走!绝对不允许她受到伤害!
风战修没有理会,只是僵硬了身体,决然地迈开脚步。
公孙晴明猛地握紧了玉扇,转身而去。
“吾王万岁,王后娘娘千岁!”在众人的朝拜声中,两人齐齐走入大殿。
云霓心中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开口。徘徊不定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慕容飞雪面前。她揪紧了红绣球的一端,小心翼翼地侧目瞥向风战修。他是她爱慕了许多年的男人,更是救了她给了她重生的恩人,也是她想要一生追随的王。
她怎么舍得,她怎么舍得他失去所爱,怎么能够舍得。
“一拜天地。”
两人默然跪拜。
“二拜高堂。”
两人朝着慕容飞雪扣拜。
“夫妻对拜!”这已是最后一拜!
风战修恍惚了视线,而云霓同样没有弯腰。两人相视而站,依稀之间,他依旧是那个让她崇敬的主子,而她却依旧是那个默默的云霓。心中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率先弯腰,却是以极轻的声音开口。
“主子,平乐宫失火,快去救公主!”她闭上了眼睛,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
风战修剑眉一凝,一下没有回神。突然,鹰眸凝敛,沉沉说了三个字,“谢谢你。”他甩了手中的红绣球,几个大步飞奔出大殿,挺拔的身躯如猛兽,眨眼消失不见。
众人再次哑然无声。
十二骑兵狐疑地瞪大了眼睛,只有众离似乎是松了口气。
“陛下!”慕容飞雪料不到如此,大喊一声。
同时有人奔进太和殿,急急回禀道,“太后娘娘,平乐宫失火了!”
“还不快去救火!”慕容飞雪心中自然明白,沉声喝道。她握紧了双拳,收回视线,直直地扫向云霓,冷声说道,“芙蓉,你扶哀家去平乐宫。”
“是!”芙蓉上前,扶起慕容飞雪走出了太和殿。
众臣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快去救火!”一月朝着众姐妹吩咐,众女点头,十二人飞速赶去平乐宫。
等到人散去之后,云霓径自扯下了红盖头,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她望着殿外露出的那一小片天空,终于松了口气。有谁静静地走近身边,一言不发,只是一方手帕递到了她面前。
云霓扭头望向他,众离笑得十分温柔。
“奇怪了,我以为我会很伤心,可是却哭不出来。”云霓轻声说道,连自己都感到莫名。可是她还是接过了手帕,捏在手中。
“不后悔吗。”众离低沉地问了一声。
她摇摇头,释然地说道,“如果我没有做,恐怕会后悔。他说谢谢我,我很高兴。”
够了,已经彻底够了。足够了。
众离走近一步,低下头呢喃说道,“那只小鸟的翅膀好了,它已经飞走了。”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云霓抬眸,凝望于他。
“什么。”
她蹙起眉头,“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众离一时语塞,久久回答不上来。
平乐宫,火势汹汹,燃烧了整片天空。这骇人的景象,让人无法上前。不断有人取了水来救火,可是却是无济于事。火太大了,完全不能接近半分。眼看着平乐宫快要被焚烧燃烬,众人却是无法相救。
大火滚滚,烟雾更是弥漫。看不清方向,只剩下一团黑烟遮眯了视线。
诺大的宫殿,像是迷宫一样,让人晕头转向。
寝宫中,明珠被大火呛人的烟熏醒。
“救命!救命啊!着火了!快来救火啊!救命啊!”几名宫女无法逃离,使劲地拍打着窗户房门。这才发现窗户被钉死,房门也被锁上了。浓烟在熏,宫女们渐渐没了声音,一个个无力地倒在地上。
明珠同样难受得无法呼吸,一个翻身滚落在地上。
“战修……”她虚弱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渴求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却看见大火烧了房间,烧塌了柱子。她试图想要爬出去,却爬不出去。手朝前方探了一点,反被塌下来的东西压到了手。
一下子,疼得几乎昏厥。
突然有人辟了门锁,大步冲了进来,将她打横抱了出去。那一道白衣在浓烟中恍然而过,转身奔出殿去。坍塌的宫殿,不断有物体坠落,上方压下来的重物打到了明珠的头部。她闷哼一声,昏迷不醒。
黑漆的宫殿里,依旧浓烟滚滚。
过了片刻,风战修发疯一样地寻找着她的身影,“明珠!明珠!你在哪里!明珠!快回答我!你在哪里!明珠!”
整间卧房都被烧着了,完全不能靠近。一根柱子燃着火焰倒了下来,压到了风战修的肩上。他却没有半点顾及,顽固地冲了进去。
“明珠!明珠!你告诉本王!你在哪里啊!”黑烟弥漫中,风战修咆哮大吼。
可是哪里也找不到她,哪里也没有她。怎么会没有。
当慕容飞雪赶到平乐宫的时候,风战修早就没了踪影。
恐怕已经冲了进去。
慕容飞雪坐在轮椅上望着焚烧的平乐宫,心中担忧。她不安地蹙眉,惶惶喝道,“快去把陛下救出来!”
“是!”十二骑兵立刻冲进了火中,完全不顾生死。
眼看着平乐宫即将塌陷,众女只得拼死分散去找。终于,三月以及六月找到了风战修的身影。两人急忙奔到了他身边,大声喊道,“主子!这里快要倒塌了,请您快离开!”
“全给本王滚!全都给本王滚开!”风战修咆哮了一声,一把拉开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不知道是谁急中生智,从身后赶来,大吼一声,“找到公主了!主子,找到了!公主已经被救出去了!”
风战修一听这话,猛地扭头阴霾地奔出了殿。大火之中,火星点点落下,烧着落在了他的身上,烧着了他的头发,烧伤了他的肌肤。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烈火如勾人生命的使者。
就当众人冲出火场的刹那,平乐宫顷刻间如瓦砾一般轰然倒塌。
风战修鹰眸急急地扫过众人,却怎么瞧不见明珠的身影。他一下气愤难挡,大吼出声,“人呢!快说!人呢!”
“属下欺骗了主子,愿意受罚!”众女跪拜在地。
“你们……全都该死!”风战修怒吼一声,猛得握紧双拳。
当日,大婚又被搁浅。
风战修疯了似地不断地寻找明珠,他将倒塌烧毁的平乐宫翻了个遍。等到了晚上,终于找出了几具烧黑的尸体。只可惜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容貌,烧得黑糊糊一片。他望着这几具尸体,一阵咬牙切齿。
慕容飞雪一直都没有离去,凝眸望着一动不动的风战修。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风战修硬声打断,“姑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飞雪故意装糊涂,不明所以地说道,“你这么问姑姑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是姑姑命人焚烧平乐宫?”
“是不是,姑姑最清楚不过了。”他徐徐转过身来,声音冷然。
慕容飞雪瞧见他冷冷地望向自己,这种眼神让她感到寒蝉心悸。她镇定了心神,正色说道,“平乐宫失火,不过是意外。”
“姑姑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风战修并不与她争辩。
慕容飞雪原本以为他会质问自己,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沉静。可是他太过沉静,反倒让自己感觉不安宁。她试图想要安抚他,柔声劝道,“好了,这人都烧死了,死了就死了。一会儿哀家命人将她们葬了,选最好的棺材!这样行了吧?”
“姑姑好象忘记了一件事情。”风战修不急不徐地说道,鹰眸深邃。
慕容飞雪回望着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圣歆的一国之君是本王!本王执掌整个国家的生死!姑姑,你年纪大了,该享享清福了。”风战修幽幽说道,冷酷的俊容散去了以往那份容忍。
慕容飞雪始料不及,哑然无言。
“芙蓉!”
芙蓉应声出列,“王!”
“送太后回乾宁宫,太后受了惊吓,需要好好静养。”他勾起唇角,却没有半分笑意。
慕容飞雪瞪大了眼睛,“你敢!”
“杵在那儿做什么!”他大喝一声。
风战修瞬间化身为修罗,笑中也带着残忍。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焰,让人不寒而栗。邪魅的俊容隐隐呈现出几分决然,仅剩的一点温情全都留给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再是他敬爱的亲人,却是给了另外一个人。
“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
两人同时大吼。
风战修赤红了双眼,如此坚决。
慕容飞雪却是一阵恍惚,只将他看成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会变成这样!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她恨恨地点头,冷笑说道,“好!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你说没死就没死!哀家不与你争辩!”
夜明珠活不见人,尸体倒是有几具,恐怕早就烧得模糊!
他迟早会死心!
“来人!送哀家回宫!”风战修喝了一声。
“是!”芙蓉立刻上前,推着轮椅离去。
等到慕容飞雪走后,众离、云霓以及十二骑兵纷纷走到他身后。
云霓与十二骑兵同时跪地不起,低着头不言不语。
风战修背过身去,并不理会。
久久过后,八月无法忍受这份寂寥,终于朝前跪走了一步,轻声说道,“王!属下知错!请王处死属下!”方才她为了让主子主动离开快要倒塌的平乐宫,所以撒了弥天大谎。她也知道公主在王心中的地位,所以自愿一死谢罪。
“王,全怪属下太晚回禀,请王处死属下!”云霓同样请死,眼也不眨。
众离站于一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风战修豁得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你们死了,难道就能让她活着出现在本王面前吗。”
“属下……”云霓与八月怎么也接不上话。
确实如此,难道她们死了,公主就能活了吗。
众离突然想到些什么,上前一步,恭敬地低头,开口说道,“王!公孙公子平日里就十分关心公主,可是他在平乐宫失火前后却都不曾出现,属下怀疑是不是公孙公子救了公主,然后带出宫了!”
“公孙晴明现在住在何处?”
“城北绾香楼。”
“备马!”他急急喝了一声。
“是!”
正是午后十分,阳光普照大地,厚厚的云朵上照耀出七彩颜色。映衬着这片天空,一行人策马奔出皇宫,朝着绾香楼嗒嗒而去。为首的汗血宝马上,风战修凝重了一双鹰眸,眉宇之间尽显忧虑。
一行人飞身下马,这阵仗让绾香楼的老鸨立刻出楼相迎。
老鸨并没有认出来人,只是阿谀奉承,“呦!几位大爷好面生啊!大爷们选择来咱们绾香楼,那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绾香楼里的姑娘最美了,姑娘们,全都过来招呼,招呼……”话说到一半,她扫视这一行人,立刻傻了眼。
这、这、这只有两个大男人,剩下的都是女人,这该怎么招呼?
绾香楼乃是都城最大最誉盛名的青楼,十二骑兵自然知晓。可是她们平生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确实有些好奇。忍不住张望了下,瞧见楼内花红酒绿,一下子红了脸。反倒是云霓比较自在了些,不动声色。
众离上前一步,立刻改了称呼,沉声喝道,“立刻清场!否则的话,杀无赦!”
十二骑兵蜂拥进绾香楼,一下将大厅打了个乱七八糟。
“啊——”前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们立刻起身逃亡,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奔出了绾香楼。这个忘记穿鞋了,这个走了几步,连腰带都掉了。还有更离谱的,整条裤子都掉下来了。那些人的样子十分狼狈,倒也滑稽可笑。
老鸨眼见白花花的银子全没了,一脸苦相,“哎呦!这是做什么呀!”
“我们家少爷来寻公孙公子,快说他人在何处!”众离又道。
老鸨立刻回道,“公孙公子就在紫竹阁!”
“带路!”众离拿刀架在了老鸨的脖子上,冷声命令。
老鸨提了一颗心,大气也不敢喘息,她哆哆嗦嗦地迈开脚步,“别杀我,公孙公子就在这儿!这边走!这边走!”
纱帐漫漫的绾香楼,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又是走过几道拱门,这才到达了紫竹阁。紫竹阁顾名思义,一大片紫竹林。天色渐渐黑了,紫竹林摇曳起道道紫魅竹影。在这酷暑过后的初秋,增添了几许舒服的凉意。
众离松了手,那老鸨不敢逗留拔腿就跑。
紫竹阁的阁楼,大门半敞,悠扬的乐声飞旋于空中。
公孙晴明左右手各搂了一名美人,美人拿着酒杯喂他喝酒。他一袭白衣,瞧不出半点异样的神情。余光瞥见来人,眸底闪烁起几分惊奇,扭头对着阁楼中的美人轻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公孙公子!”美人们嬉笑地起身,乖巧离去。
公孙晴明执扇慢摇,笑着说道,“真是稀客啊稀客。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陛下来这里做什么?咦?王后娘娘也来了?王后娘娘真是贤淑,连青楼都会陪陛下一同前来。”他语气温煦,却夹枪带棒,摆明了是讽刺。
风战修走入阁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公孙晴明,将明珠还给本王。”
“明珠?”公孙晴明笑容微僵。
“她不见了。”风战修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却是在观察他的细微变化。
公孙晴明难得凝重了神情,脱口问道,“难道是走了?”
风战修眯起眼眸,睨了他半晌时间,意有所指道,“只怕她不是走了,而是被人偷偷藏起来了!”
“若是在下遇见了她……”公孙晴明一下握紧玉扇,那份坚决隐隐透射,却又恰到好处的收敛,不会太过张扬,“在下一定让她离陛下越远越好。”
风战修俊容一沉,怒气开始翻腾,低声喝道,“给本王搜!”
“是!”
紫竹阁搜了一遍,却只搜了个空。
公孙晴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不急不徐地说道,“陛下给不了她想要的,又何苦留她?只能给她带来痛苦。”
“即便是踏平九国,本王也要将她找到!”风战修怔怔望着他,毅然决然地放下这句话。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摸不着头绪。
老鸨心里憋屈,却见他们各个身怀绝世武功,不敢上前唠叨半句。只听见喝了一声,策马滚滚而去。老鸨扭头望向空落落的绾香楼,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
风战修奔了有些远了,而后突然又扯起缰绳,停了马蹄。
众人也立刻勒紧了缰绳,将马停下。
“主子?”
“再杀回去!”风战修不动声色地说道,转身奔回绾香楼。
一行人又是马不停蹄地朝着绾香楼赶回,绾香楼这才刚刚招揽了新客人,谁料到他们又回来了。老鸨这下子是苦了脸,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她径自让出道来,意思就是你们几位大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风战修朝着紫竹阁走去,却只站在远处观望。他瞧见阁楼内,公孙晴明依旧在把酒享乐,瞧不出任何异样。他静静地看了半晌,依旧不见公孙晴明有任何行动,这才默然离去。
一行人跟随身后,亦是轻轻地退出了紫竹阁。
难道公主真得不在这里?
风战修鹰眸甚是凝重,沉声吩咐道,“给本王盯着!”
十二骑兵点头,留下两人盯梢于绾香楼四周。
他们一走,公孙晴明突然沉了眸。他放下酒杯,将阁中随侧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下两名贴身小童。又是扭头,沉声吩咐道,“快去将医药箱取来,还有,打一盆干净的水。记住,要温水。”
“是,公子!”两人立刻应声而去。
公孙晴明不动声色地扫视周遭,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将床塌的机关按下。
机关沉沉启动,床塌下方的暗格之中有人微弱地呼吸。正是明珠!衣服被火烧得有些破碎了,长发乌黑,凌乱地贴着脸颊。一张小脸有些污垢,那黑一块的痕迹然是被烟熏的。睡着了的她,看上去格外安静可爱。
公孙晴明伸出手,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她眼睑下深深的阴影。
小童们取来了药箱,又打好了水。并没有走进里间,只在外间说道,“公子吩咐的东西,我们全都准备好了。”
“你们退下休息去吧。”
公孙晴明站起身,走到外间,一手拿起医药箱,一手端起水盆。他挤了把脸巾,走回她身边,轻轻地替她擦了擦脸。
明珠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琉璃娃娃。
只是安静的,沉静的,平静的睡着了,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风战修回到皇宫以后,整个人恍惚不已。平乐宫没了,明珠不见了,只剩下几具烧焦的尸体。他来到陈列尸体的大殿,望着那几具身体,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证明里面没有一具是她。
有人掌灯走到了他身边,默然无声。
风战修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柔柔的女声响起,“主子,属下错了。”
风战修拧了剑眉,并不理会。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几具尸体上,凭着轮廓与脑海里的容颜作比较。
“属下先前也曾欺骗了主子,将假骨灰坛给了主子。”云霓黯然地说道。
风战修脊背微微一僵,硬声说道,“本王不想再提。”
只要她活着,无论如何都好。
“其实,其实公主很奇怪。”云霓忍不住将心中藏匿的小秘密脱口而出,再也无法隐瞒。
风战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几具尸体上,凭着轮廓与脑海里的容颜作比较。愣愣地看了好久,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当下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转过身来,凝眸望向了她,“哪里奇怪。”
“数月之前,东骁天命人送书信前来。信中告知公主尸体未曾腐化,因为存放在冷宫的寒玉床上。属下果然找到了冷宫,也找到了公主。公主完好无缺,一点也没有改变。而后……”云霓有些难以启齿,只觉得愧对许多。
“说下去!”风战修喝了一声。
“而后属下立刻飞鸽传书,却收到了太后的回信。太后让我……”云霓握着烛台的手一紧,全盘脱出,“太后让我烧了公主的尸体。”
风战修一惊,“你烧了吗?”
“没有。属下没有烧。”云霓低下了头,“属下见公主好象活着一样,属下不忍心烧。”
“那具尸体呢!”风战修质问道,隐隐感觉不对。
云霓立刻跪拜在地,如实回答,“公主的尸体,属下送去了皇陵的陵墓中。但是公主回来之后,属下亲自去查看过了。公主的尸体不见了!”
“你想对本王说什么!”风战修眉宇一凛,心中仿佛砸下一块大石。
云霓喃喃说道,“属下本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现在不得不信。或许这个世上,真得存在鬼神之说!”
风战修沉声不语,突然之间想起了从前。
如果说这个世上真得有鬼神之说,那么美少年是她吗?所以才会说了诸如托梦之类的可笑话语,而他竟然真得相信了。宫女珠儿又是她吗?所以才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之间发现,原来一直未曾抓住过的人是自己。
可是他现在只知道,她又一次,又一次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戍日,平乐宫被焚烧得干净,宫中人在处理焚烧过后的宫殿。另一边,乾宁宫却阴云密布,因为众离与云霓双双前来,奉了王的命令前来抓捕纵火的罪魁祸首——柳意。
尽管慕容飞雪再三呵斥阻挠,却也不管用。
“云霓!哀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慕容飞雪不敢置信,涨红了脸。
“太后娘娘!您对属下疼爱有加,属下不会忘记!只是属下不曾背叛过您,属下忠于主子!”云霓轻声说道,不卑不亢。简单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经过此次一事,她已经心如止水,那份悸动一旦如潮水褪却,她依旧是那个云霓。
柳意跪拜在地,磕头求饶,“太后!您救救属下!”
若是一去,恐怕难逃一死!
“打扰了太后娘娘清净!多话!”众离一个大步飞奔向他,动手点了他的哑穴。而后反手压着他,恭敬喊道,“太后,属下失敬,告退了!”
两人双双退出殿去。
芙蓉瞧见兄长被抓,知道凶多吉少,急忙哀求,“太后,您救救我哥哥!太后!”
“哀家救不了他。”慕容飞雪明白风战修言出必行,他说要报仇,必会报仇,他说放下,必会放下。他若是要杀谁,那也一定会杀。从前他还听她几句话,现在只怕成了一头猛兽,不会再听谁的话。
而他此举无疑是杀鸡儆猴!
慕容飞雪只将所有的错全都怪在了明珠身上,冷声说道,“全都是那个夜明珠,你若是要怪,就去怪她!若不是她,你哥哥也不会死了!”
芙蓉连连磕头,灵机一动,转念说道,“太后!属下有一事禀告,希望太后能够救我哥哥一命!”
“哦?”慕容飞雪狐疑出声,“旦且说来!”
芙蓉秀眉一蹙,抬头望向她急急说道,“其实,其实明珠公主……她是弘帝的亲生女儿。”
“什么?”慕容飞雪诧异不已,又是问道,“你如何知道!”
“东炎弘亲口对属下说的。”
慕容飞雪思绪一转,“战修知道此事?”
芙蓉点头,凝声说道,“主子吩咐属下,不许将此事透露半分。”
慕容飞雪回过神来,吩咐道,“芙蓉!不是要救你哥哥吗?你随哀家再回养心殿!”
“是!太后!”芙蓉立刻站起身,推着慕容飞雪赶往养心殿。
养心殿
风战修端坐于龙椅上,剑眉凛然,居高临下地俯视殿外徐徐走入的三人。
众离压着柳意,云霓微微随后。
三人走进殿来,风战修喝了一声,“你们退下!”
两人立刻低头而去,柳意急忙跪拜在地,明白事态严重。他不敢再有隐瞒,叩头哀求,“陛下,属下知错,属下知道错了!”
“错了?本王还没说你什么,你怎么知道你错了?”风战修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淡然。
他越是这样轻巧地笑,越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柳意头也不敢抬,颤声说出一切,“陛下,所有的事都是太后让属下做的!”
风战修眼睑一敛,漫不经心地凝望着他,“柳意,你跟随本王多年,本王念在这些年主仆之情也应该饶你一命。”
柳意一喜,“谢主子!”
“但是……”他两个字一出,柳意瞬间变了脸。
风战修雕琢般的俊容隐隐呈现出暴戾,狰狞了神情,决然地说道,“你偏偏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让本王如何饶你!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自行了断。至于你妹妹芙蓉,放心,只要她认清本分,本王自然不会动她分毫!”
柳意听见他这么说,整个人瘫软在地。
“哐啷”一声,面前多了一把银剑。
柳意想到保全了妹妹芙蓉,心中也无牵挂。他颤抖了手,咬牙将剑举起。
“慢着!”正当他要自刎之时,慕容飞雪恰时赶到。她望向高坐在龙椅上的风战修,睨了眼柳意,轻声说道,“陛下,柳意是哀家的人,难道陛下不能看在哀家的颜面饶他不死吗!”
“不能!”风战修淡淡应声,语气却是坚决。
“你这个逆子!”慕容飞雪一下气急,沧桑的容颜满是岁月的痕迹,厉声喝道,“为了一个仇人之女就要如此吗!”
风战修镇定自若,周身却散发出浓浓的冷凝气息。他轻轻笑着,沉声说道,“本王原想给芙蓉留一条命。现在恐怕是留不成了。”他突然出手,高大的身影如鬼魅闪到了芙蓉以及柳意身边,一手扭断一人的脖子。
只听见脖子被扭断的嘎吱声,他两手一松,两人顷刻倒在地上,瞬间闭了气。
“如今姑姑也知道了这个秘密,你连姑姑都要杀吗!”慕容飞雪心中惊颤,想不到他竟然杀人灭口!
风战修终于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替她将凌乱的发丝轻抚。那张俊美张狂的容颜弥漫起雾气,轻轻拥抱了慕容飞雪,在她耳边呓语道,“我怎么会杀姑姑呢!”
慕容飞雪望着他,在这个时候才察觉风战修变了!他是彻底疯了!她颤着手指向他,不甘地指责,“她是仇人的女儿!她是你的仇人啊!”
“那又如何。”风战修神情散漫,狂妄自负,“即便她是仇人的女儿,那又如何。”
“你……”
“本王要定她了,谁敢有异议?”他笑得云淡风清,让人心惊。